第26章

她颤抖着直起腰板，眼中亮得可怕：“顾淮安，你记着。今日我若死在这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夜夜叩你窗棂！让你不得安宁！“

杜纤云不断怒骂着，怒视着。

萧景琰终于走下台阶。锦靴碾碎冰面上的霜花，停在杜纤云眼前。他俯身时，沉水香的气息裹着寒意扑面而来：“说够了吗？“

“不够！“杜纤云昂着头，冻得青紫的嘴唇渗出鲜血，“这就是你的报复吗？你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当初我不过是毁了顾惜文的清白，而你害得我骨肉分离，沦为乞丐，你害得我遭受侮辱，生不如死！”

“我父王是君，而你们顾家不过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别说是毁了一名女子，她是公主，取谁的性命，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这些天，折磨，痛苦，绝望，生不如死……杜纤云似乎悟到了，她错就错在当初不够心狠，没有听公主表姐的话，斩草除根。

放任顾惜文和霍家公子离去，没有对顾府阖家下手，如今朝不保夕，身陷囹圄。

一块冰凌突然擦过她耳畔，深深扎入身后立柱。杜纤云瞳孔骤缩，看见顾淮安收回去的指尖微微发红。

“还真是……”

“一如既往……”

顾淮安似乎在拼命压抑自己，声音似笑非笑。

杜纤云猛地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像是封着一潭蚀骨的冰泉，表面平静，深处暗流汹涌，唾弃，厌憎，轻贱……

这些个皇室中人，天生自诩高人一等。

人命？尊严？

不过是棋盘上的子，稳固江山的刀，碾碎了，便碾碎了。

自己这些年困守在这苦寒之地，自己的父母兄弟为这些人战死沙场，自己的妹妹囚在京都沦为质子，遭她迫害……

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假冒林鹤之书信，轻而易举地毁去了自己妹妹的清白，即便妹妹如今并未身死，下落不明，她依旧罪无可恕。

顾淮安的手指在袖中攥紧，骨节泛白，青筋暴起。他盯着杜纤云挺直的脊背，胸口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杜纤云同样死死盯着他，指甲掐进本就割裂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这个罪魁祸首就跪在他面前，竟还敢用这样倔强的眼神看着他！

顾淮安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一把扣住她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好……好得很。“顾淮安忽然笑了，笑声嘶哑，“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

目空一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善于利用，习惯践踏别人。

“像你这样歹毒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真心。你的亲人抛弃了你，而你心心念念之人对你厌恶至极。”

字字锥心，杜纤云的身子猛地一颤。

这些时日，她遭受皮肉之苦，险些遭人玷污，尊严被碾碎成泥，可依然比不上顾淮安这句话的致命一击。

“你伪装得再好，也掩盖不了你原本丑恶的面目，就算毁了再多女子，林鹤之都不会看你一眼。“

“闭嘴！住嘴！”

杜纤玉低吼，她捂住耳朵，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痛苦。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被抛弃……没有被厌弃………”

若是之前，杜纤云还在苦苦等着父王母后还有哥哥姐姐来救她，过了这么久，原本的希望已然湮灭为悲恸的绝望。

顾淮安却残忍地撕下她最后的伪装，血淋淋地揭开她的自欺欺人。

下一秒，他猛地松开手，转身离去。

“继续吧。“他直起身，阴影完全笼罩住她，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意，“本王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湖面的冰厚。“

杜纤云痛苦地蜷缩在冰面上，她的膝盖早已麻木，冰层下的寒气却仍不断上涌，像无数细小的毒蛇，啃噬着她的血肉，可这身下千尺寒冰不及心尖之痛万分。

她仰头对着那离去的背影，一字一顿：“总有一日，我必定让你也尝尝……这冰寒刺骨的滋味。“

他毁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高高在上的公主之位，无上的高贵与荣宠，亲人的守护与陪伴，心爱之人的钟情……

总有一天，我也要毁了你所珍视的一切。

背影脚步一顿，唇角竟微微扬起。

不知是恼怒，还是讥讽。

像在看一只张牙舞爪，心狠手辣的恶猫，明明将利爪都折了，却还要对他呲牙咧嘴，叫嚣着咬人一口。

令人更想看到折光它的利爪，扒光它的尖牙后，囚在笼子里，温顺乖巧的样子。

折磨她比想象中的有趣呢。

“本王等着看，公主殿下能奈我何。“他淡淡道。

“不过眼下……”

他的声音冷得像这湖面的寒冰。

“姑且先等到天亮吧。”

就这样不知挨了多久，天色终于渐明，冰面上的寒气愈发刺骨。

杜纤云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她听见有人惊呼：“冰要裂了！“

她低头，看见冰层下幽暗的水流涌动，像一张深渊巨口，随时准备吞噬她。

“……要死了吗？“她喃喃。

好不甘心啊。

不远处的顾明朗将两人虽言尽收耳底，面色已是变了又变。

原来她竟是这样恶毒的女子。

内心复杂，一时难以评说。

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令他惊在原地。

“咔嚓！“

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杜纤云身子一歪，整个人向冰窟坠去，却在下一秒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手腕。

有人伸出手，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拽了上来。

另一只手死死攀住未裂的冰层。掌心被冰刃割出的鲜血，正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腕滴落，在冰面上绽开刺目的红。

冰面彻底坍塌的瞬间，杜纤云只看到那人腕上鲜艳的红。

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吞噬着她最后的意识，身体跌进一处温暖的巢穴，身体本能性地依偎，鼻尖萦绕着沉水香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