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巡虽为一介商贾,经羊鷟几言,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投靠刺史府确实能吃点蝇头小利,可之后呢?
吴兴沈氏真会被河东柳氏蚕食么?
两家在江陵争夺军务,结怨已久。
柳敬礼之所以能如此和气,来与他商谈,是怕吴兴沈氏与都督衙门联手。
倘若都督衙门败下阵去,那河东柳氏过河拆桥,还迟么?
唇亡齿寒的道理,沈巡懂。
都督衙门如今势单力薄,可毕竟背靠岳阳王,倘若此时入局,功劳自可托大!
“多谢明公肺腑之言,沈某鼠目寸光,竟差些误了家族大事。”沈巡说着,行了一个躬身礼,“沈某这就回宅邸,向兄长晓以大义,挑明其中利害关系,告辞!”
王操看着面色凝重的沈巡离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立场转变得这么快?
旋即细品羊鷟之言,这才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言语诧异。
王操站在自个立场考虑问题,难怪沈巡会有抵触,指望一个地方望族无私奉献,无条件支持都督衙门去跟刺史府死磕,这跟火中取栗有何区别?
而羊鷟之言却是从吴兴沈氏的长远角度去考虑问题,再晓以大义,许之与风险相匹配甚至更高的收益,也难怪沈巡会动心。
蔡延寿顿住筷子,才反应过来,“这就谈妥了?”
羊鷟思量片刻,“不一定,只是给足了危机感,与回报展望,得看沈恪有没有野心了!”
王操是彻底折服了,岳阳王给他送的什么神仙同僚,一个力拔千钧,一个智武双全。反观自个,到江陵经营多日,还是一事无成,顿生惭愧。
于是朝羊鷟提议道:“汝的能力,犹胜吾许多,这长史该让贤耶!”
席上,冷不丁冒出让贤一言,弄得羊鷟半伸出去的筷子顿住,是收也不是,夹也不是。自个到江陵也不过两个时辰,怎好夺人高位?
“不不不。”羊鷟思定,摆了摆筷子拒绝道:“羊鷟初到江陵,寸功未建,恕无法承受长史之职。”
被拒绝,王操感叹羊鷟谦恭品格的同时,心底也有些纳闷。
王操心中门清,这个荆州都督长史,之所以能落到他头上,皆因襄阳匀不出人手来了。
毕竟,雍州承受着北朝最直接的威胁,有能力镇守边疆者,岳阳王是不会轻易调撤的。
王操清楚自个的能耐,让他冲锋陷阵,他一定冲在最前阵,可这涡旋军务之事,他是如坐针毡,恨不得再长一个脑子出来。
如今,可算盼来了一位智武双全的羊鷟,长史这个针毡,也算是有了归宿。
怎料,被无情拒绝了。
想想也是,羊鷟初到,便将他顶替,传出去,别人会如何看?
想来,还是自个考虑不周。
于此,王操也只能暂时放弃让贤的想法,待两百余户世兵操练成军,局时再提让贤也不迟。
蔡延寿一挑眉,调侃道:“叔倒会想,这烫手山芋还是自个拎着罢!”
“兔崽子,掰不赢摩诃,气怎撒这来!”
“蔡小郎真性情也!”
“哈哈!”
......
亥时梆声响起时,羊鷟提议今夜酒宴,到此为止。
明日还需养精蓄锐,去城南渔户区,征集世兵。
四人酒量皆佳,也无什么醉意,结账时,却被告知东家请客,倒也省钱。
上了马车,蔡延寿挥舞马鞭,车驾往都督衙门而去。
在江边古道与玄武大街交际时,车驾后忽有倦马嘶鸣声,夹杂着铜铃声传来。
羊鷟掀开后帘,只见车驾后尘土飞扬,有十余匹快马正在追逐。
羊鷟一蹙眉,“那些纨绔子弟追逐来了!”
“咻”
忽闻箭啸声响起,羊鷟急呼道;“趴下!蔡小郎,策快些!”
没承想,这群纨绔子弟手中,竟有马弓!
当街持弓行凶,江陵王法竟沦丧至此!
蔡延寿已意识到不对劲,扬鞭狠抽,马车拐角进了玄武大街时,一支铁箭“夺”地钉入车壁,箭簇险些伤着王操。
“竟敢如此,只恨没有携带兵器,否则,定要冲杀这群胆大妄为者!”
王操一脸的怒意,可面对冷冰冰的铁箭,手无寸铁的他,却又无可奈何。
“夺”
又有铁箭镶入车壁,后面十余匹快马也不提速,一直保持着间距,似乎还在比赛骑射游戏。
俨然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王琳兄好箭法!”
马背上,王琳弓弦颤动,一支铁箭钉入眼前车驾后壁,马不定蹄间,侧头笑道:“柳三郎也不赖,彼此彼此!”
“两位郎君皆神箭手也!想必那马车上者,已吓失禁了罢,哈哈!”
“不知哪来的臭老鼠,也不在江陵打听打听,混世郎君的名号!”
“盈丰楼时不是能耐么?这会怎夹着尾巴逃命?”
一时间,追捧声四起。
柳济心满意足,又搭弓上弦,恶狠狠道:“慢慢玩,本郎君可还不解恨!”
王琳却伸手阻止道:“柳三郎,想必那些狂徒已经胆寒,面子也是找回了,不如罢手,放他们一条归路。”
柳济却无半点仁慈表现,并不接受王琳罢手之言,他狞笑道:“老鼠是为害,何谈放过?”
说着,又射出一箭,箭势迅猛,直接钻入车驾后窗。
车驾中,一支铁箭透过后窗,呼啸而入。
萧摩诃找准时机,仰头咬住铁箭,其咬合之精准,把王操都给看愣住了。
“兵器,这不就送上门了么?古有草船借箭,今有摩诃借矢!”
萧摩诃取下铁箭,出了车厢,立于车辕处,持箭的臂膀开始甩动起来。
王操见状,丈二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有箭无弓,也是枉然啊!”
萧摩诃咧嘴一笑,“此去不过七八丈远,臂力足矣!”
蔡延寿驾着马车,闻言也是吃惊不小,旋即释然,以其臂力之强,短距甩箭,力道恐怕不亚于软弓的威力!
羊鷟见状只是淡淡一笑,这位三弟给他带来的惊喜,太多了,已经麻木了。
“瞧好了!”
“吃吾一箭!”
萧摩诃抡圆了臂膀,待力足时,将箭甩出。
铁箭脱手,犹如离弦之箭,直扑后方为首策马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