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
袁隗悠闲地摆弄着府内的花草,看样子心情完全没有受免职的影响。
自袁逢逝世、袁隗继任为袁氏家主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放松了,尤其是任太傅后,他更是连睡梦中,都在算计庙堂之事。
有了偷闲的时刻,袁隗也难得享受起来。
按理说,他如今不担任太傅之位,应当搬离太傅府,哪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待在这里,享受上公待遇。
可一来现下并无新任太傅上位,二来袁隗毕竟德高望重,没有人会主动触这个霉头。
这就再次体现了汝南袁氏的强大——
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实打实的影响力。
这也是他能够安心下野,静待凤凰涅槃的底气所在。
哪怕被免,他仍是无人能够忽视的“白衣卿相”,仅仅是普通三公,见了他都得低头。
“基儿,董卓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如今袁隗自身不在朝堂,袁基身为太仆,自然就成了他的耳目,为他的判断提供依据。
袁基略做思索,显得有些犹疑。
“叔父,自天子为党锢平反的消息传来,董卓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除了那封太后的诏令,再无任何动静。”
“侄儿怀疑,这背后会否有什么阴谋……”
对于袁基的担忧,袁隗显然也早有考虑,很快给出自己的意见。
“董卓这招太后诏令,通过袁忠,将天子与我,一同算计了,不可谓不妙,背后想必有高人出谋划策。”
“可惜他忽视了,这样的雷霆手段,会造成多大的反噬,毕竟他出手的对象,背后站着的,已几乎是大汉朝的全部势力……”
“董卓之所以没有进一步动作,多半是忙于应付,焦头烂额了。”
袁基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其实也不相信,董卓如此肆无忌惮地出手,会没有任何副作用,毕竟说到底董卓也是被动反击。
仓促之下,能够做到此番程度已属不易。
他之所以提出疑问,只是为了向袁隗确认自己的想法,这已经成了他的下意识行为。
既然袁隗发话,他也无需担心了。
“对了,关东那边……”
袁隗似乎想到了什么。
偷得半日闲已属奢侈,到了他这个份上,哪敢真正休息。
“提醒阿绍、阿术,乱世将至,正是积蓄力量的时候,万不可招摇冒进。”
“我袁氏欲当摘桃之人,现下只需暗中掌控局面,反董之事要做,可他们一定不能是明面上的牵头者!”
退居庙堂之外,关东的布局,成了袁隗翻盘的关键,由不得他不谨慎。
袁基也清楚此事的重要性,可他只是不情愿地应了一句:“侄儿知晓。”
以往袁氏重心在庙堂之上,身为太仆的袁基,自然成了袁隗最大的助力。
如今战略重心转移,曾经被他牢牢压制的袁绍、袁术,竟一跃成了主导,袁基反而要配合对方。
他能稳住心境,已然是为大局着想,哪里会有什么好脸色。
“基儿勿须如此……”
袁隗人老成精,一眼便看出袁基内心的小九九。
“阿绍乃是庶出自不必说,阿术更是你亲弟,哪怕他二人再出色,又如何能动摇你的地位?”
“我已经老了,你也是时候培养家主的气量了。”
听到袁隗如此说,袁基这才稍感宽慰,面色一缓,恭敬行礼。
“叔父教训得是,侄儿受教。”
袁基甫一起身,忽闻府外突生异动——
似是兵甲撞击之声。
什么情况?!
袁隗比他反应更快,提步而起,向府外疾驰,行至半途,撞见一小厮慌慌张张,前来禀报。
“大人,府外……府外突现大队甲士,由执金吾胡母班带队,说是有诏要宣!”
执金吾?!
听闻小厮禀报,袁隗和匆匆追上的袁基,一同变了脸色。
出大事了……
正常来说,再紧急的诏令,也该由尚书台或者黄门侍郎传达,不该直接动用执金吾。
除非……
一则故事涌入袁隗心头——
当初权臣梁冀鸩杀质帝,时任太尉李固录尚书事,也是遭梁冀忌惮,被执金吾包围府邸,最终身死狱中。
彼时彼刻,恰如……
心念电转间,袁隗迅速下令:“基儿,速速率府中护卫,由后门突围!”
袁基尚在犹豫:“叔父,要不要观望一番?”
“滚!”
袁隗瞬间气血上涌,几乎是怒吼。
看到叔父的反应,袁基这才意识到情势危急,慌乱中好不容易集结了府中护卫。
方行至后门,迎面被一队人马拦下——
正是执金吾胡母班!
“原来太仆也在……正好省了我一桩工夫。”
胡母班面色肃穆,言辞中却没有半分尊重。
他看着神色惶急的袁基,不带一丝情感地取出诏令。
“太仆袁基,欺蒙天子,假传平反党锢诏令,其罪当诛……左右,与我将罪人拿下!”
身旁甲士闻命而动,一拥而上,不待袁基反应,已将他扣下。
袁基这才如梦初醒。
不对……不对啊!
之前在朝堂之上,他听得分明,蒙蔽天子的奸佞,是堂兄袁忠!
怎么转瞬之间,这顶帽子就扣到自己头上了?!
“我要面见陛下,面见太后!此事必有人从中作梗!”
袁基发疯似的咆哮,却无一人应答。
姗姗来迟的袁隗,撞见这一幕,立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出。
噗——
是董卓!是天子!
这两人……竟达成了一致!
袁隗很快反应过来,可却无能为力。
这两人合力,此事几乎是死局。
此时的袁隗,再无之前的从容,袁氏下一任家主袁基……很可能要保不住了。
尽管如此,他还要尽最后一线挣扎。
“胡母大人,袁基罪责难逃,没人能包庇他,然其毕竟是老夫亲侄,可否通融三天时间……不,一天足矣!”
面对袁隗的哀求,胡母班终于有所动容。
他神情复杂,不忍直视对方,思虑再三,却发出了更为冰冷的指令。
“都乡侯,没记错的话,您已不再是太傅了,我此次前来,是请您离府的。”
不等袁隗反驳,已有人在胡母班的示意下,出列来到他两侧,目露威胁之意。
“你……”
袁隗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羞愤之下,几欲自决!
可多年来的责任感,将他在崩溃边缘拉回——
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
袁基虽无望救回,可关东尚有袁绍和袁术兄弟……
有他们在,希望就在。
不可沽名学霸王,为了汝南袁氏的荣耀,哪怕忍辱偷生,也在所不惜!
“老夫知道了……”
袁隗面色几度翻转,终于归于平静,在众人注视下,夺门而出。
凤凰浴火,必将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