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悄悄生长的情愫

生活在热带雨林的少男少女们,呼吸着湿润的空气,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他们的情感在这片繁茂的大地上悄然生长着。

热带雨林的诱惑

时光倒回到20世纪80年代末。

秋日的倚象谷寨子。

中午,少年林峰走出土木搭建的屋子,往倚象谷方向出发。

森林深处涌流出来的空气,裹挟着温暖而潮湿的气息向他扑面而来。而远处和近处的森林,让他感受到一股蓬勃生长的气势。

林峰身形瘦削高挑,一脸稚气未脱,身挎一个竹编大背篓,站在一堆名为“黄脚立”的蚂蚁新“筑”起来的褐色土堆上,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眼睛时不时地往通往雨林的山径张望。林峰左顾右盼的样子显得很急迫,他到底在等什么人呢?

一首用柔软语调唱出来的傣家歌谣从山林间飘来,谷底的山径上走来一位袅袅婷婷的少女。这个女孩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生得明眸皓齿,一身傣家少女的打扮,淡妆素裹,给人一种清纯的感觉。

傣家少女走近,停止歌唱,冲林峰莞尔一笑,用柔软的语调对林峰说道:“林峰,你来了多久了?我没有来晚吧?伊莎呢?她还没到吗?”

林峰的脸色由凝重转为从容,微笑道:“依香,是我邀约你们俩一块儿进山的,我当然得先到才行。伊莎还没到,我们再等等,等她到了就出发!”

依香把塞得鼓鼓囊囊的筒帕从肩上取下来,挂在一棵锥栗树的树枝上,自己也倚靠在粗大的锥栗树的树干上歇息。林峰隐约感觉到,倚靠着树干歇息的依香不经意看向他的目光里,有一种会灼伤人的火辣。

幸好没多久,密林间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一个和林峰、依香年龄相仿,身着哈尼族粗制土布装的少女,提着一个竹篮款款从林荫下走出来。少女的体型健壮,脸色红润,眼睛明亮,长发黝黑、飘逸,充满活力和朝气。

林峰看见伊莎,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令他从依香带给他的慌乱和悸动中安定了下来。

“林峰、依香,你们都到了呀,这次又是我迟到了。”伊莎一脸歉意地自责道。

林峰赶紧接道:“伊莎,没关系,我们仨的家虽然相距不远,但是也分别处在三个寨子,就我家离这里最近。”

依香来自倚象谷谷底的曼朋傣寨,伊莎来自倚象谷附近的翁基哈尼山寨,林峰家就在倚象谷寨子。倚象谷既是这片热带雨林的称谓,又是林峰一家人生活所在的村寨的寨名。

“好了,依香、伊莎,现在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出发吧,路途远着呢。”

林峰默默地走在前面带路,依香和伊莎亲热地手拉手,叽叽喳喳地聊着,两人的声音惊飞了一群群山雀。

这次,三人要结伴到雨林深处拾野生菌。林峰希望能够拾到价格昂贵的大红菌。他想着等卖大红菌赚了钱,他要买几盒补气血的口服液,给贫血虚弱的妈妈补身子。

林峰母亲尽管还未满四十岁,但瘦弱多病,已经有好多年无法干重活了。

热带雨林的天气说翻脸就翻脸,在这个区域,雨水和阳光交错出现,使得气候变化多样。才短短半个小时,林峰、依香和伊莎三人就经历了从阳光明媚到雨水交织的转变。

这种天气的变化莫测,令人惊叹。

尽管有浓密的树叶遮挡,但瓢泼大雨还是冲破浓荫,浇向地面。林峰和伊莎不约而同地拿出随身带着的雨衣,准备穿上。这时,依香从鼓鼓囊囊的筒帕中取出三把包装精美的雨伞,递给林峰和伊莎一人一把:“用这个吧,这是我今天带给你们的礼物。”

林峰和伊莎这些生活在热带雨林的孩子,是不常用雨伞的,他们进山一般都穿大人用油纸改成的雨衣。对于林峰和伊莎来讲,能用上雨伞实在是太奢侈了。

可依香不一样,她每次和林峰、伊莎在一块儿,总是变着花样给他们送礼物,有时是转笔刀,有时是课外书,这次是雨伞。

依香有一个在景诺乡当乡长的爸爸,在倚象谷一带,她的家境算是十分殷实了。而林峰和伊莎的父母,是一辈子在雨林里辛劳的农民。尤其是林峰家,母亲又常年生病,让本来就收入微薄的家庭更是捉襟见肘。

每一次依香给林峰和伊莎送礼物,依香是不容两人拒绝的。有一次,林峰表示不接受,活生生把依香气哭了,她一个星期没有和林峰讲话。最后还是林峰几次登门道歉,依香才消了气。

尽管林峰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但也拗不过依香,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依香的经历更是让林峰、伊莎羡慕不已,她到过省城昆明,爬过昆明的西山,甚至还去过北京,登上了天安门城楼……依香自豪地翻出了她在昆明西山龙门和北京天安门拍的照片。

依香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无限向往,她时常对两位好朋友说,外面的世界好大,好令人兴奋,我长大后要去外面的世界生活!依香的志向让林峰吃惊,因为他别说去昆明、北京,就连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市都没有去过。

三人不管去哪里都约着同行,一同上学、一块儿玩耍。

…………

三人继续往前走,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走进了一片云雾弥漫的山谷。经过秋雨洗刷的倚象谷宛如仙境,缥缥缈缈,把群峰装扮得十分秀丽。

三人潜入森林,夹杂着松香的潮腐气味随即扑鼻而来。在枯枝败叶遍地的松软土壤上,果然有很多的野生菌。依香指着簇拥而生的,厚实的,带着褐粉、金黄与鲜红色的野生菌,惊喜地喊道:“林峰,快来看,这么漂亮的菌子!”

林峰走近依香发现的野生菌,看到的景象令他又气又好笑:“依香啊,你面前各式各样的野生菌,铁定能吃的就只有牛肝菌。有的野生菌虽然美丽,但是有剧毒,个头并不大,虽然虫子敢吃,但是人不能碰。”

伊莎显然也是个“雨林通”,她还介绍道:“除了有毒的野生菌,还有小动物出没的洞穴、松鼠遗留的粪便等,任何依赖森林、沿森林之路行走的物种,我们随时可能会遇上,所以请大家务必小心!”

显然,对热带雨林里的一切,林峰和伊莎要比依香懂得太多太多了。

三人在树林间穿行,硬胶鞋底压着蓬松干黄的树叶堆积层,沙沙作响。

尽管三人都拾到了不少的杂菌,但林峰并不满足,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拾到真正让他心仪的大红菌。

这个山梁没有大红菌,只好冒险前往不远处的夹象沟了。每年的秋季,林峰父亲都要来夹象沟拾大红菌,这里仿佛就是盛产野生大红菌的窝子。林峰父亲从卖大红菌的收入中,拿出绝大部分去药店给林峰母亲买了很多的药品。

林峰经常听父亲说,夹象沟因为很多年前有一头亚洲象被狭窄的沟谷夹住,进退不能,被活活饿死而得名。

夹象沟作为亚洲象迁徙的主要通道,每年都会有亚洲象从狭窄的沟谷经过。因为经常有亚洲象出没,一般人还真没有胆子到这里来拾大红菌。

夹象沟近在咫尺,如果不去拾野生大红菌,那就可惜了,这不是白来一趟吗?!主意打定,林峰带着依香和伊莎踩着厚厚的腐叶闯到了夹象沟的密林中。

突然闯入的人类和他们身上艳丽的服饰,以及有别于大象身上的味道,让在夹象沟腹地午休的象群突然惊觉到危险的来临。只听见一声尖厉高亢的象鸣声响起,山林四周随即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象群应和声。

一时间,松涛回响、枝叶乱颤,仿佛脚下的土地也颤动起来,四周的象群嘶吼着就向林峰、依香和伊莎所处位置包抄过来。

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林峰、依香、伊莎三人显然误入了象群住地。

林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象群如此狂怒,一时间整个夹象沟腹地有了地动山摇的感觉。林峰恐惧万分,而依香、伊莎两个小女生此时的状况,用花容失色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在象群嘶吼的第一时间,两个小女生迅疾奔向林峰,抱成一团的三人在象群的包围圈中瑟瑟发抖。

这群亚洲象,无论是成年雌象还是成年雄象,有的用鼻子朝地面有力地挥舞,像鞭子一样抽打松软的土层;有的使用象牙撞树枝,看上去非常有劲;有的用脚狠劲踢着地面;还有的用耳朵上下扇着。每头大象都通过发出响亮的嘶吼来进行恐吓。

很明显,这种声音传达出的威胁和警告的信息,足以让林峰、依香和伊莎三人感到害怕。

处于恐惧中的林峰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意识到,成年大象的这些举动肯定是向他们发起攻击的前奏。显然,他们得尽快离开,往大象不便攻击到的陡坡或悬崖处逃生。

有一头鼻子短小、耳朵宽大、身材粗壮的成年雌象显得非常暴躁,只见它突然离开象群,嘶吼着向二百米外的林峰三人奔来。

“把我们身上带着的一切丢下,快跑!往前面山箐的方向跑。”听到林峰的提醒,依香和伊莎尽管舍不得身上带着的心爱之物,但是现在别无他法,还是丢下东西轻装逃命要紧。三人纷纷抛下自己带着的背篓、筒帕和竹篮,还有今天拾到的野生菌。

可依香还是脚软,站在原地哆嗦起来。林峰顾不得细想,左手拽起吓成一团的依香,右手拉着伊莎奋力往不远处的曼干河狂奔。

多年后,林峰回想当时逃跑的情景,后怕不已,当年跟随自己进山的两个少女,差点葬身于短鼻子雌象的脚下。林峰始终想不明白,当时自己这样一个清瘦的少年是哪来的那么一股强大的力量。

短鼻子雌象一会儿工夫就追上了他们,把硕大无比的象脚高高抬起。就在短鼻子雌象的象脚要踩下的当儿,林峰硬是拽着两个少女的手,一块儿从高悬的曼干河瀑布上跳下去。三人在空中掉落之时,山崖上短鼻子雌象那声沉闷的嘶吼表明它对攻击未遂的不甘。

“扑通”的一声,抱成一团的林峰、依香和伊莎一块儿落入高十几米的山崖下的清潭里,清冽的潭水令林峰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纾解。

“依香、伊莎,你们没事吧?大家别怕,现在我们逃离象群了!”

三人纷纷上岸,全身湿透,水从身上流下来。

经过这样意外不断的折腾,三人在山上已不知耗去了多少时间。此时,天渐渐地暗了下来。

林峰知道,这密林间的夜,黑得很快,他们要返回倚象谷外围的村寨,显然是不可能了。

“天快黑了,我爸妈肯定急坏了,这可怎么办?”依香说完就呜呜地抽泣起来。依香的哭声也感染了伊莎,伊莎也跟着无助地抽泣着。

林峰却顾不得悲伤,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安全且避风雨的洞穴,此外,还必须在洞穴里生上火,火光可以让一切生猛的雨林攻击性动物望而却步。

上天还是眷顾林峰、依香和伊莎的,林峰在清潭不远处还真发现了一个幽深的洞穴,洞穴里面有着一些枯枝败叶,具备生火的燃料条件。

林峰在湿漉漉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折叠好的塑料布,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盒火柴,轻而易举地把枯枝败叶点燃了。林峰会随身带着火柴,得益于他观察到父亲每次进山都带火柴的细节,因此他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会儿的工夫,熊熊燃烧的大火就照亮了这个洞穴的洞口。

黑暗,已经沉沉地压住了雨林。

火光映照下,三人紧张的心情渐渐松弛下来,林峰的肚子“咕噜噜”响了。

“依香、伊莎,你们在这里烤火,我出去找点食物。”林峰对两位少女说道。

伊莎担心地对林峰说:“林峰啊,在这黑沉沉的森林里,去哪里找吃的?外面这么危险,还是别去了,要去,我就和你一块儿去!”

依香浑身颤抖了一下,惊恐地道:“别啊,你们都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好怕!”

林峰看向楚楚可怜的依香,对伊莎摆摆手道:“伊莎,你就和依香待在火堆旁边,我去去就回,我一定给你们带吃的回来。”

林峰不容分说,头也不回地走到洞穴外,影影绰绰的火光照耀着渐渐潜入黑夜的瘦弱的身影。林峰并没有离开洞穴多远,在火光摇曳中,他发现了一座松软的土堆,他掰断一根树枝,用力刨起土来。

不一会儿,林峰就从潮湿的蚁穴里取出一块蚁巢,又摘了一些宽大的叶子,回到洞穴中来。接下来,林峰轻车熟路地把晶莹剔透的蚂蚁蛋从蚁巢中挑出来,放在叶子上烘烤,蚂蚁蛋特有的醇香一下子就在洞穴中弥散开来。

三人一边吃着蚂蚁蛋,一边烘着身上的湿衣服,在温暖的火堆旁,身上蒸腾起氤氲的水汽。两个少女被火光映得脸色红扑扑的,愈发显得美丽动人。

火光摇曳,洞穴深处朦朦胧胧的,一直看不到尽头,不知道这个洞穴到底有多深。

这个洞穴除了幽深,并不宽阔,火堆的两侧勉强可以坐得下三人而已。林峰知道,今晚他们三人不可能一夜静坐到天亮,在这阴森恐怖的雨林之夜,睡觉可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不要说依香和伊莎两个小女生,就是他林峰一个大男生也不敢独睡一隅。

三人紧挨着坐在一块儿,林峰靠近洞口,依香坐在最里面,后来依香要求坐两人中间,伊莎同意了,两个小女生互相交换了位置。外面的风吹草动,都让坐在靠近洞口处的林峰感受到热带雨林夜晚的诡异。

热带雨林的夜晚太过于安静,原本存在的风声和蝉声都仿佛销声匿迹,不时传来几声鸟的呜咽声,似乎是临死前的挣扎和求救。

夜空中,一丝微弱的光还是射穿了树上密布的枝叶,映在了一只鸟的瞳孔中,揪着林峰的心。

林峰屏息静气,在依香、伊莎两个少女面前强装镇定,和她们说着一些宽慰、壮胆的话。其实他的内心,早已紧张到了极点。毕竟,在热带雨林深处的洞穴里过夜,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

夜渐渐深了。

林峰的耳旁响起了依香、伊莎均匀的呼吸声,两位少女安然入睡了。林峰本想挪挪身,因为右胳膊长时间被依香靠着,有一点酸酸的感觉,但他怕把两位少女弄醒了,所以就没有敢挪动身子。

睡梦中的依香不知何时紧紧地搂着林峰的胳膊,林峰感受到依香身体传递过来的一阵阵温热。林峰已没有半点睡意,他有些燥热,看向洞穴外,开始陷入了遐思。

林峰想着,自己的家境和依香相差甚远,但他坚信依香心底柔软的地方住着自己,只是她不肯轻易地表露。

突然,依香吓得全身激烈地抽搐了一下,紧紧抱着林峰的胳膊,惊声说道:“林峰,别走,你别走!”

林峰知道,依香做噩梦了,他轻轻地拍着依香柔软的背部,没想到依香突然间醒了过来,满脸惊恐地看向林峰。

林峰冲依香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依香,没事了,没事了,我一直在呢,别怕,睡吧。”

依香仰头看向林峰,纯净的眼眸里,那抹惊恐慢慢退去。

睡在最里面的伊莎,看到依香拥着林峰而眠的温馨画面,自己的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溢出来了。她的双眼瞅向洞穴的深处,两行清泪涌出,不自觉地湿透了脸颊。

这一巴掌让你长长记性

林峰一夜无眠,一直盼着尽快天亮。

雨林中这漫漫一夜,是林峰长这么大以来觉得最漫长、最难挨的夜晚。

黑森森的密林渐渐变得轮廓清晰,慢慢地可以看清洞穴外的一切。

天终于放亮了,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峰看到身边的两个少女还在沉睡,依香柔弱无骨的手放在林峰的胸前。林峰轻轻掰开依香的手,小心翼翼地翻身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躯,才蹑手蹑脚地往洞穴的深处走了几步。

昨晚来到洞穴的时候天快黑了,林峰他们来不及细探洞穴的内部情况。

朝霞透进洞穴,使幽深阴暗的洞穴明亮了许多。林峰发现这是一个布满钟乳石的岩洞,不远处还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住在蜂巢里的蜜蜂醒来的喧嚣。

林峰好奇地往洞穴深处又挪了几步,眼前的景象把他镇住了。只见不远处的洞壁上,挂着一个个直径一米左右、如同簸箕般大小的蜂巢。黑压压的蜂巢有规则地排列着,粗略估算,应该有几十窝。

天哪!这么多饱满的蜂巢可以打下好多的蜂蜜啊,林峰惊叹道。这倚象谷原始密林天然溶洞里的蜂蜜,可是城里人的抢手货。这些蜂蜜一出手,肯定可以赚不少钱。林峰美美地想着,回家后他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等这群亚洲象离开后,父亲就可以进来采收蜂蜜了。

林峰退到洞穴外,两个少女也起来了,依香扭扭身子,伊莎揉着惺忪的睡眼,显然两人昨晚睡得并不舒服。

三人走出洞穴,林峰知趣地躲开两位少女,往不远处的密林间走去。林峰想留给两个少女梳洗的时间和空间,这是一种在野外和异性相处时只能意会而无法言语的默契。

独自走进密林深处的林峰,再次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钻出松软土层的野生大红菌。一簇簇,一片片,密密匝匝,漫山遍野都是!

大红菌是不常见的,它主要生长在环境特殊的野生锥栗林下,所以很值钱。只有林下干净,少灌木丛,土壤腐殖层在高温、高湿的特定气候条件下,才能自然生长出纯天然的食用菌。林峰采了一朵大红菌端详起来,只见它全身红色,亮泽艳红,肉质肥厚。

野生大红菌也叫红香菌,倚象谷一带的村民把它叫作红菇,是珍贵的食用菌,有“菇中之王”的称号。野生大红菌肉质肥厚,营养价值较高,以醇厚鲜美、清香爽口、汤色清红而著称。倚象谷野生菌种类繁多,而大红菌是受热带雨林里村民追捧的菌种之一,不仅美味,还可以给他们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

林峰发现了这片大红菌,他兴奋地向两个少女喊道:“依香、伊莎,快过来,这里有一大片大红菌,我们发财了。”

两个少女马上来到林峰的身边,她们也被满山的大红菌吸引住了。依香大声惊呼起来,伊莎也一扫昨晚看到依香拥着林峰而眠带给她的不快,也大声喊道:“啊,啊,这么多的大红菌,我们发财了!”

兴奋之余,三人又犯愁了,这么多的大红菌,如何带走?昨天逃跑时盛野生菌的工具被迫扔在了象窝里。他们甚至还忘了,这里是象群的栖息地,如何才能安全地离开。

此时,不远处的山崖传来一声粗犷的男声:“林峰,憨儿子,你小子在哪里?快应声!”

接着,又有两个不同音色的男人喊道:“依香,宝贝女儿你在哪里呢?”“伊莎,在哪里?”

三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道:“我们的阿爸找来了,这可太好啦!”

三人同时回道:“阿爸,我们在这!”

喊完,三人的眼神里透着心照不宣,林峰心里泛起一阵不安。

原来,昨晚景诺乡乡长岩丙涛下班后回到家中,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知道女儿又来找林峰了,所以就寻到倚象谷寨子来了。

曼朋傣寨的傣族男子姓岩,女子姓依,依香没有遵从父亲的姓。

知道两个孩子邀约伊莎一块儿进山了,岩丙涛和林峰父亲林大汉又寻到附近的翁基哈尼山寨,遇上伊莎父亲伊老赫。最后的结论是,三个孩子进山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可把三个男人急坏了!偌大的原始林莽,倚象谷又是亚洲象的栖息地,危机四伏,这可如何是好?

伊老赫抬出一节粗大的松树根,拿斧头就把松树根破开,又用砍刀把破开的松柴削成一支一支的松明子。

三人各自弄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把,又往背篓里扔了半篓备用的松明子,就急忙赶往倚象谷热带雨林。他们顺着倚象谷的山径找寻了几遍,就剩下夹象沟腹地没有进去了,因为他们深知那里是野生亚洲象的窝子,不敢贸然踏入。

折腾了一个晚上,还是没有找到三个孩子。直到天渐渐放亮,三位家长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夹象沟腹地。

多次深入夹象沟的林大汉,对亚洲象踪迹的判断可谓经验老到。他没有闻到那股象群特有的闷臭味,也没听到密林间传来的沙沙声,根据大象的足印、粪便和踩踏过的枝叶判断,这群亚洲象现在并不在夹象沟腹地。因为晚上和早晨正是亚洲象进食的时间,这些热带雨林的“巨无霸”进食必然会闹出很大的动静。

于是,林大汉带着岩丙涛和伊老赫,顺着昨天亚洲象留下的足迹前进,不久就发现了三个孩子留下的背篓、筒帕和竹篮,以及散落一地的野生菌子。岩丙涛看到眼前女儿的“遗物”,双脚一软,就瘫软了下去。

林大汉却哈哈大笑起来:“岩乡长,三个孩子没事,但是三个孩子的闯入,可能吓到了这群亚洲象。昨晚发生对峙后,这群亚洲象就跨过分水岭,到景洪地界了。也许等到野芭蕉成熟时,它们才会返回。”

看着一脸蒙的岩乡长,林大汉又说:“我们的孩子,肯定就在不远处。”

三位家长拾起孩子们丢弃的物件,对着曼干河瀑布下的密林,大声喊了起来。

很快,三个孩子和家长们相遇了,两个少女各自抱住自己的爸爸哭泣。林大汉却一脸怒气,走上前就给了林峰一记耳光。“啪!”一声脆响,林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林大汉冲林峰呵斥道:“这一巴掌让你长长记性,这也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林大汉的这一巴掌,不仅是折腾了一夜愤怒的发泄,更是打给岩乡长和伊老赫看的,因为他深知那两个少女,都是冲着林峰来的。

林峰擦拭着口角流出的鲜血,笑吟吟地对父亲说:“爸,岩洞里有好多好多的蜂蜜,你看,还有这漫山遍野的大红菌。这回,我们可以买好多好多的滋补品给妈妈啦!”

久久不见、久久想念

眼前这么多的野生蜂蜜和大红菌,的确让上山寻找孩子的三位父亲又惊又喜。

他们把三个孩子带出山后,又雇了村寨里的几位壮劳力,把几百公斤的野生蜂蜜和大红菌挑到集市上。担着上好山货的一行人刚刚进入集市,就有几位老囤手围拢过来,一番竞价后,这几百公斤的野生蜂蜜和大红菌就顺利出手了。最后,林大汉支付了村民的搬运费,还有200多元的赚头。

“见者有份”是热带雨林人家的规矩,所以林大汉就招呼着岩乡长和伊老赫分钱,可是岩丙涛说什么也不要钱,他的理由:“不管怎么说,我一个月也有几十元钱的工资,而你们两家,平时也没有什么收入,这钱你们两人就平分吧。”

林大汉和伊老赫哪里肯依他,认定一定要三人平分才合理。最后,岩丙涛说自己是国家干部,不可以和村民争好处,林大汉和伊老赫这才不再坚持下去。

可岩丙涛临走时说了一句话,让林大汉有些犯难:“林大哥,这每年进出倚象谷的亚洲象这么多,孩子们进山十分危险,今后请你家林峰不要再带着依香她们往林子里钻了。还有,他们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说完,岩丙涛有些不悦地离开了。

林大汉怏怏地自言自语:“这谁家的找谁家的还不一定呢,每次都是你家依香上我家来的。”

林大汉和伊老赫把200多元平均分了,一块儿返回倚象谷家中。

在林峰的记忆中,父亲林大汉在自己家的地里什么也不种,就干这种靠山吃山的无本营生,比如拾野生菌、挖草药拿去集市卖,或者帮附近村寨农户家打零工以维持生计。这一次,却是林大汉靠山吃山最大的一笔收入,一次性赚取了100多元。

林大汉回家后向林峰传达了岩乡长的原话,让林峰郁闷了好几天。

此后几天,依香和伊莎果然没有再来找林峰。对于伊莎不来,林峰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依香突然不来了,让林峰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而且这样的感觉一天比一天疯长。

林峰整日无精打采地跟随父亲到附近的翁基哈尼山寨采茶,有时也会到曼朋傣寨帮人家割橡胶。尽管伊莎和依香分别住在这两个寨子,但林峰却没有见到曾经一直尾随着他的那两个少女。

林峰闷闷不乐的样子当然逃不过父亲的眼睛,林大汉停下手中在橡胶树皮上来回穿梭的胶刀,嘿嘿笑道:“憨儿子,人家依香的爸爸是干什么的,他可是我们这里的一乡之长,虽然依香对你亲近,可人家的家境摆在那儿,你攀不上的。”

林峰不搭理父亲,高昂着头颅看向远山。在清晨的阳光下,远山的色彩如画般美丽,远处绵延的山峦渐渐变为深邃的黛色,让人感到一种与世无争的宁静。

林大汉将林峰的茫然看在眼里,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自己看不起自己,只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你也可以走出热带雨林,也可以像依香她爸一样当乡长,甚至县长、市长。”

林峰当然深知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他也一直为此而努力着,从小学到初中,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全乡第一。

父子俩终于把承包地块的橡胶割完了,林大汉挑着乳汁一样的橡胶水,小心翼翼地在前面走着,林峰蔫了吧唧地跟在后面。两人走进曼朋傣寨橡胶收购站,在父亲交付橡胶水结算的当儿,林峰偷偷瞅了一眼位于橡胶收购站东边不远处的依香家。

在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塔旁边,那幢别致的傣家竹楼就是依香家。整幢竹楼以竹子为主要建筑材料,经过精心编织和拼接,竹楼呈现出优美流畅的线条。此时,在阳光的照耀下,竹楼的缝隙中透出点点光斑,使整个建筑显得格外清新自然。

林峰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依香,只见她安静地坐在竹楼阳台的一张竹椅上,柔弱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美。

看见依香的一刹那,林峰觉得一股热血在体内奔涌起来,久久不能平息。他赶紧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站在这里的树丛中看依香,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依香却无法看到他,他不想让依香看到自己的窘迫。

其实,对于依香家,林峰再熟悉不过,之前他和伊莎可以随时无拘无束地进出依香家。可是自从父亲林大汉告诉他岩乡长的那席话之后,林峰顿然觉得他和依香之间,树起了一道无形的却又坚不可破的藩篱。

林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时瞅向竹楼,依香的脸庞白皙,嘴唇红润,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温柔与迷茫。依香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的山水,她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抓住竹楼的栏杆。

林峰觉得此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依香,比以前更加漂亮迷人。其实,从他们在热带雨林遇险到现在还没有半个月的时间,这依香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比原来更漂亮呢。这可能就是久久不见、久久想念而产生的幻境。

现在的林峰,既想见依香,又怕让依香见到。他们的家境是如此的悬殊——依香是乡长家的千金,而他却是倚象谷一个四处打零工的农民的儿子。

林峰还是止不住地想着依香对他的好,想着依香隔三岔五送给他的礼物。

“憨儿子,在想啥呢?我们回家吧!”父亲的喊声把心神不宁的林峰拉回到现实中,林峰收回心绪,在父亲身后低着头默默地走着。林大汉边走路边对儿子说着今天割橡胶的收入,感觉他对今天20元的收入很知足。

父子俩走到一个山坳,林峰看见了自家的那间土木结构平房,在密林的间隙中突兀地存在着,显得破旧而低矮。林峰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依香家漂亮别致的竹楼,想着依香婀娜多姿的身影,不禁生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林大汉指着山谷里那些刚刚栽种的芒果树苗,对林峰说道:“憨儿子,你马上就要去县城读高中了,等再过三年,这些芒果树苗长大了,结果了,我还指望着你三年后能够考上大学,我就卖芒果供你读书。”

父亲种的这片芒果林,看上去不下10亩。当初父亲带着他种芒果树苗,他还不知道父亲的打算,原来父亲对这片芒果林早就盘算好了。假以时日,这些芒果树苗长高、长大,这10亩芒果林就可以获得一笔可观的收入,那林峰上大学的学费就有保障了。

林峰第一次对父亲刮目相看,原来自己的父亲,不是只顾眼前、四处打零工,他还有着从长计议的通盘考虑。

林峰、依香和伊莎都考上了县城高中,马上就要开学了,他们三人一块儿住校读书,又可以聚在一块儿了。想到此,林峰一扫这半个月来单相思带来的阴霾,心也激动得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