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正光四年,梁普通四年,破六韩拔陵真王元年,夏末秋初,柔玄镇且如城。
远超乐起和贺赖悦的料想,司马仲明的恒州大军来势不仅汹汹,而且速度快的惊人。
白登大道上,胡骑四处奔走雄壮矫健如入云之龙,州郡甲士气宇轩昂如下山之虎,长槊大枪映日反光如铁林,往来车械络绎不绝向着于延水倒卷而来。
恒州军各部一字排开,如一张铁板要将小小地如鸡卵一般的且如城压碎。
“入他娘的13,怎么朝廷的官军怎么来的这么快!”
乐起伏在低矮的城头上,望着西南方于延水边冒出的一大股军势恨声道,“要是我们再快点就好了!”
这真还谁都埋怨不了,曹纥真跑脱的时候,恒州军距离泰常长城不过三五日路程。纵然是紧追急赶,几乎是乐起前脚才到且如城,司马仲明的先锋后脚就到了于延水南岸。
更要命的是,由于轻易夺得柔玄城,留守柔玄的怀荒义军上下都放松了警惕,竟没有往长城以南派出任何斥候。
而另一边,司马仲明绝非颟顸无能之辈,一路高歌猛进之时还不忘撒出胡骑戒护。于是乎,乐起从乞伏袁池昼夜兼程赶来,却还要小心躲开恒州胡骑,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转头看向城内,怀荒的士卒神色紧张、往来奔走,在一个个缺口背后集结成群,随时等待着乐起的号令。
可惜,且如城根本没法坚守。
百年前魏人在汉代故城基础上修复的工事早已坍塌,城墙的夯土在无情的日晒风吹雨淋之下漏出了层层秸秆,还有不少地方已经化作一堆瘫倒的黄泥。
好在城中的士卒还没有彻底失去纪律的约束,不过看来再这样下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守,没法守,若被恒州军一鼓而下反会壮其士气。
逃,更不能逃,怀荒义军的主力就在身后不远,恒州军更能顺势而下直面毫无准备的柔玄城。
稳住,稳住,一定能想出办法!
“二郎,今天咱哥俩弄不好一起交待在这咯!”
乐起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跋弥大哥,这时候了还有心说笑!”
“要不然呢?”贺赖悦把手一摊,“当日我被库莫奚人困在城外,最后不也靠你绝处逢生?何况这小小且如城,有你二郎亲自坐镇,我还怕啥?哈哈...”
“跋弥大哥...真多谢你看得起我!算了,豁出去了。”
丢开万般思绪,乐起咬了咬牙,整了整理身上的甲胄,拉着贺赖悦反身朝城内呼喊:
“上马!上马!趁着他们还在渡河,赶紧出城!”
离开残缺城墙的支撑,视野一下子就缩小模糊了不少。
鼓声咚咚震散了天上的浮云,数里外的于延水被一层薄薄的人马身影挡住。
水边旗帜弥补,河南岸烟尘弥漫,想来还有更多的兵马等待渡河。杂胡骑兵十来人一队,大胆地朝且如城两翼巡弋而来。
“列阵!”
乐起所部不过两千人不到,很快就在城下集合完毕,若从天上看,宛如一枚锋利的箭镞。
对面的官军发现了且如城的动静,先行渡河的杂胡游骑无视了面前的敌人,继续向两翼铺展。
而一军盔明甲亮的州郡甲士终于渡过河来,举起盾牌踏着整齐的步子直薄且如城而来。
“他们想要直接攻城。”贺赖悦注意到了官军的动静,对乐起大声喊道,“要不要直扑中军步卒,把他们赶下水?”
乐起狠狠啐了一口。己方不足两千,官军虽未全渡,但此刻扑上去有何胜算?顶多是一命换一命,为柔玄城多拖延片刻罢了。
“二郎,你来下令,今日我就跟紧了你!”
人喊马嘶之间,乐起高高举起大槊:“别管他们的中军,先干掉已经敌军左翼已经渡河的游骑!”
贺赖悦也呐喊起来:
“咱们的父母妻子正从怀荒迁到柔玄,咱们不拼命,婆娘孩子就没法活命。叔伯兄弟们,往右边去,入他娘,跟紧二郎!”
怀荒骑兵组成的锋矢骤然启动!长枪如林耸立旷野,沉默而决绝地撞向敌群。
乐起一马当先,直扑官军左翼。正面的杂胡骑兵反应迅速,沿河道平行方向急转向东。
两股骑兵尚未接战,箭矢已如飞蝗般激射而出。
乐起舞动长槊,劈开迎面利箭。左翼杂胡数量不多,身后落马声稀落,只要阵型不散就好!
马蹄的震动声越来越大,预示着两支敌对的骑兵队伍越来越近。
按照草原上通常的战法,追逐骑射永远是首要的选择。
毕竟骑兵对撞带来的风险和死伤远远大于箭矢的伤害,而唯有严厉的军纪才能保证士卒和他们的坐骑抵制住趋利避害的天性,奋不顾身地与敌人白刃拼命。
司马仲明的杂胡骑兵就是这种典型的草原骑兵武装,他们没有理由替一位刚上任的刺史卖命。
所以这股杂胡骑兵依照本能采取了错身骑射的战法,往东北且如城方向靠近,试图拉远与怀荒骑兵的距离。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怀荒锋矢阵型在矢尖骑士的带领下,不管不顾地直直向他们冲来,他们平举长枪大槊,作势要将敌人一一贯穿。
乐起将长槊死死夹在腋下,俯身沉肩,一手紧攥缰绳鞍桥,双脚全力蹬住马镫,槊尖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刺向一名杂胡骑兵的圆盾。
长槊和盾牌狠狠的撞在一起发出霹雳一般的声音,杂胡骑士想要将手中长枪刺向乐起,却被盾牌上反弹回来的冲刺力道狠狠地撞下马背,而乐起的长槊顺势扎入他的胸口。
枪槊对撞,血肉横飞。人的惨叫、马的嘶鸣,硬物碰撞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震耳欲聋。
杂胡骑兵纷纷调转马头,试图拉开距离,但仍有不少骑士落在后头,聚集在于延水边。
贺赖悦深吸一口气,催动坐骑快步越过乐起,然后猛提缰绳。坐骑受此一激,嘶鸣着跃起四蹄,从半空中狠狠地砸入敌群。
就在人马相撞之时,贺赖悦踢开马镫丢掉长槊,顺势从马鞍上滚落,还不待起身,便抽出腰刀左劈右砍状若疯魔。
“这帮怀荒人是要拼命!”恒州左翼骑兵头目大惊失色,他们哪里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撤撤撤,避开避开,兜圈子射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