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袭击

腐败往往来自最阴暗的角落。

是在痛苦之中，对信仰的一次质疑。

当药剂再也无法缓解躯体的剧痛，当国教牧师空洞的安慰无法填饱孩子饥饿的肚子。

是在压迫之中，对命运的不甘。

当辛苦劳作换来的只有鞭痕和微薄口粮，当贵族老爷的悬浮车碾过底层人的残肢却无需停留。

又或者是即将死亡时，对永恒的渴求。

在肮脏的病床上，肺叶被积液淹没，看着窗外永远灰暗的天空，对彻底终结的恐惧压倒了所有。

于是，低语找到了缝隙。

“我们的生命短暂而又痛苦…”

一个声音在集会中响起，带着感同身受的悲悯。

“疾病折磨我们的身躯，苦难摧残我们的意志…”

另一个声音应和，如同叹息。

“帝皇拯救不了你们，祂高坐黄金王座，听不见凡人的哀嚎！有的只是国教一个又一个谎言！用虚幻的希望榨干你们最后一点虔诚！”

声音变得激昂，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

“只有真神！只有慈父！才能让我们脱离这无边的苦海！”

“拥抱慈父吧！祂的爱如腐土般深厚，滋养万物！”

“祂的赐福，将让我们再也不被疾病拖累，再无痛苦！我们将获得…新生！”

“让我们将这美好的福音，带给更多在黑暗中挣扎的兄弟姐妹！”

“七重诅咒，七重赐福！腐朽是蜕变的开端，痛苦是极乐的序曲！”

萨赫雷刚回到喧闹奢华的大厅，还没来得及吐槽，异变陡生。

“咳！咳咳咳！！”

最初只是角落里几声压抑的咳嗽，像是被香槟呛到。

但很快，这咳嗽如同瘟疫本身般蔓延开来。

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沫，旁边高谈阔论的官员脸色瞬间变得青紫，眼球暴突；一个侍者手中的银盘“哐当”坠地，他佝偻着身体，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

症状如同燎原之火，在极短的时间内席卷了整个大厅。

痛苦的呻吟、剧烈的咳嗽、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取代了之前的欢声笑语。

无数宾客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双目赤红，皮肤下浮现出诡异的青黑色血管网，然后接二连三地瘫倒在地毯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倒下了。

萨赫雷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混乱的中心，他那身骚包的粉色礼服在满地狼藉中显得格外扎眼。

除了他，还有几个人也“幸运”地站立着——几个眼神阴鸷、穿着侍者或低级官员服饰的人，以及那个之前塞手帕的男仆头子。

他们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用一种混合着狂热和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杰作”。

“看来，”萨赫雷拍了拍礼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单片眼镜后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站着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们几位，就是这场‘即兴表演’的导演兼主演咯？品味真够独特的。”

那几个纳垢信徒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狂热变成了错愕，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行商浪人。

他怎么可能完全不受慈父赐福的影响。没有咳嗽，没有痛苦，甚至连一丝不适的表情都没有。

短暂的震惊后，为首的那个男仆头子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周围的信徒也纷纷撕下伪装的谦卑，露出了袖中隐藏的、锈迹斑斑却淬着绿毒的小刀和简陋的钉锤。

他们缓缓地、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向萨赫雷围拢过来。

与此同时，那些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宾客们，身体正发生着恐怖的变化。

惨叫声逐渐被无意义的、野兽般的嘶嚎取代。他们的皮肤开始大面积溃烂，黄绿色的脓液渗出，恶臭瞬间盖过了香水味。

密密麻麻的痘疮和肉瘤如同雨后毒蘑菇般从他们的身体各处钻出、膨胀！原本华丽的礼服被撑裂，露出下面正在急速畸变的、非人的躯体。

他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场中唯一还“正常”的萨赫雷。

“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抗拒了慈父的恩典，”高阶信徒低沉地开口，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

他猛地撕开身上碍事的仆人制服，露出了下面那具早已被“赐福”的身躯——肿胀、布满缝合线和不断渗出脓液的肉瘤，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不过没关系，异邦人，你的无知抵抗毫无意义！你的舰队！你那些坚固的星舰！它们将成为完美的方舟，将慈父的福音播撒向更多绝望的星系！而你…”

他伸出如同枯枝般、却又异常粗壮的手臂指向萨赫雷，脓液滴落在地毯上滋滋作响。

“…能成为我献给慈父的祭品，这是你莫大的荣幸！”

听到这话，萨赫雷不仅没害怕，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甚至带着点兴奋的笑容。

他摇了摇头，仿佛在惋惜对方的无知，“本来打算已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

“换来的却是恶意。”

“行吧，不装了。”

随着他的话音，他的人类伪装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般迅速褪去、消融。

皮肤化为流动的银灰色活体金属，身形在微光中拔高，显露出其下精密、冰冷、散发着幽绿能量光芒的太空死灵真身。

那根顶端镶嵌着幽绿宝石的高斯权杖凭空出现在他手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我是太空死灵王朝的王子，萨赫雷·萨拉坎。我摊牌了。”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几个因极度震惊而僵在原地的纳垢信徒，权杖轻点：

“现在，准备好迎接‘净化’了吗？蛆虫们。”

“异形！”高阶信徒发出惊怒交加的咆哮，信仰被亵渎的狂怒压过了瞬间的恐惧。

“叫尼玛异形！”萨赫雷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手中权杖瞬间抬起，幽绿的光芒在宝石中凝聚。

嗡——！

一道惨绿色的分解射线如同死神的吐息，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高阶信徒那肿胀的胸膛。

“呃啊——”高阶信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射线击中的部位，血肉、骨骼、脓液甚至他身上散发出的亚空间腐化能量，都在分子层面上被强行撕裂、瓦解。

一个边缘闪烁着分解绿光、不断扩大的空洞瞬间出现在他胸口。

他甚至能透过空洞看到身后正在畸变的同伴。

“不，我决不会…这样死去！慈父…赐我…新生！”高阶信徒在剧痛和死亡的恐惧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他体内潜藏的纳垢赐福被彻底激发。胸口那恐怖的空洞非但没有杀死他，反而成为了畸变的温床。

无数恶心的肉芽、触须和流淌着脓液的囊肿从伤口边缘疯狂涌出、交织、增殖。

他的头颅被迅速膨胀的肉瘤吞没，四肢扭曲变形，膨胀成支撑庞大身躯的肉柱。

几秒钟内，一个高达近五米、散发着滔天恶臭和绝望气息的、由腐烂血肉和蠕动着蛆虫的脓包构成的纳垢混沌卵便诞生了。

它发出震耳欲聋的、无意义的咆哮，如同肉山般朝着萨赫雷碾压过来，所过之处，地毯被腐蚀，昂贵的家具被轻易撞碎。

“淦，这也太恶心了吧。”萨赫雷发出嫌恶的吐槽，活体金属的身躯瞬间化作一道幽绿闪光，相位折跃到了混沌卵那庞大、迟缓的身后。

他看着眼前这坨不断滴落着黄绿色粘液、散发着堪比地狱化粪池气味的肉球，眼中的绿光都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表达“生理不适”。

“原本不想用这招的，…不过对付你这坨东西。”萨赫雷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决断。

他双手紧握权杖，高高举起。

权杖顶端那幽绿的宝石骤然爆发出如同微型恒星般刺目的光芒。

一股毁灭性的、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恐怖高温洪流在杖尖汇聚。

那是源自被禁锢星神碎片的、足以焚毁星辰的力量。

“给爷——蒸发！”

整个庄园变成了一个大坑，坑内除了袅袅升起的青烟，空无一物，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萨赫雷和图哈站在坑洞边缘。

“啧，星神碎片的力量果然顶啊，这威力，再大力点我是不是能把脚下这破星球直接点爆当烟花放了？”

“力量应当得到慎重的运用，殿下。”图哈的声音毫无波澜。

“我当然知道！废话！”萨赫雷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给卡尔维拉防卫军和行政部发个‘温馨提示’。”

“如果他们的没能挽救这一切的话”

他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勉为其难”：“通知霍米特，让他准备一下，我们来接管这个星球。”

下巢，第五十三号轨道枢纽。

一列长达数公里的重型货运列车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停靠在轨道上。

与往常不同的是，站台上没有拥挤的劳工，只有一些穿着厚重防护服、动作却透着一丝僵硬和狂热的身影，正将一个个密封的、标着“工业润滑剂”的沉重金属罐，快速而沉默地搬运上指定的几节特殊加固的车厢。

车厢内，这些“润滑剂”罐体连接着复杂的管道系统，最终汇聚到几个中央储存罐中。罐体内，粘稠的、不断翻滚着气泡的墨绿色液体，散发着微弱的不祥荧光。

在站台阴影最浓重的角落里，一个庞然巨物如同雕像般矗立着。

他身披厚重、锈迹斑斑且布满亵渎符文的动力甲，动力甲缝隙中不断渗出黄绿色的脓液，甲胄本身仿佛就是活着的、不断增殖腐烂的金属与血肉的结合体。

头盔早已与变异的头颅融为一体，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流淌着脓液的孔洞，散发出无尽的腐朽与恶意。

他巨大的、覆盖着腐肉和甲壳的手，握着一把不断滴落腐蚀液的瘟疫巨剑。

他冷漠地注视着货物装载的进度。他能感知到上巢爆发的混乱能量，那如同信号弹，预示着盛宴的高潮即将来临。

只需这列“福音快车”启动，驶入巢都最密集、最脆弱的核心区域，然后…释放。

整个卡尔维拉，都将沉浸在慈父慈爱的拥抱之中。

一场盛大的瘟疫丰收，即将开始。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