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炼丹房暗涌

赵师叔那句“烙印在苏醒”的警告,如同冰锥刺骨,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石破天刚才睁开眼时,那转瞬即逝、冰冷睥睨的金色瞳孔,绝非错觉!花果山那位暴戾的意志,正试图通过那烙印侵蚀、甚至取代石破天!

王富贵瘫坐在小板凳上,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显然是吓破了胆。赵师叔则面色凝重如铁,鹰隼般的目光在昏迷的石破天和我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我身上。

“你,随我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完,转身径直走向药堂里间那道厚重的布帘。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跟赵师叔单独进去?他刚才那番话,分明已经察觉到了太多!我下意识地想装晕,但接触到赵师叔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所有的小心思瞬间被冻结。我强撑着依旧虚弱发软的身体,在王富贵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踉跄着跟了进去。

布帘落下,隔绝了外堂的光线和声音。里间是一间不算大的炼丹房,光线更加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极致的药味和一股常年被地火炙烤的燥热气息。房间中央,一座半人高的古朴青铜丹炉正静静矗立,炉身雕刻着复杂的云纹鸟兽,炉口封闭,但隐隐能感觉到炉内蕴藏着一股沉凝磅礴的药力。炉底连接着深入地下的火脉,虽然此刻火焰被压制,但那股灼热感依旧扑面而来。靠墙是一排排嵌入墙壁的玉格,里面整齐摆放着各种晒干的灵草、矿石和瓶瓶罐罐,流光溢彩,灵气氤氲。角落还有一张巨大的石案,上面散乱地放着研钵、药杵、玉刀等工具。

赵师叔没有点灯,只是走到石案旁,背对着我,拿起一柄小巧的玉刀,慢条斯理地刮着一块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材。刮刀的声音在寂静的丹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仿佛刮在人的心弦上。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挤压着狭小的空间。我站在门口,额头刚结痂的伤口隐隐作痛,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赵师叔越是沉默,那份压迫感就越强。

“弟子陈念,昨日…”我硬着头皮,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沉默,声音干涩无比。

“石破天胸口的妖气烙印,”赵师叔没有回头,平淡的声音直接打断了我,玉刀刮擦药材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花果山本源妖力所化,更缠绕着滔天怨念与不灭战意。此等烙印,便是金丹修士被其侵入心脉,也难逃神魂被侵蚀、肉身被同化的下场。林峰,便是前车之鉴。”

他放下玉刀,拿起旁边一块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终于转过身。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我:“而你,一个未曾引气入体的杂役,被那烙印意志正面冲击,神魂虽有震荡,却未被侵蚀同化。反而…”

他向前踱了一步,那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反而那烙印核心,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奇异力量强行‘锁’住,这才压制了其爆发的烈度,更间接阻断了天罚的彻底降临。那股力量,是什么?”

来了!最致命的问题!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跳动。我喉咙发紧,大脑飞速运转。否认?装傻?在赵师叔这种目光如炬的老江湖面前,恐怕只会弄巧成拙!承认金手指?那更是找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弟子…弟子真的不知道…”我强迫自己迎上赵师叔的目光,尽量让眼神显得茫然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当时…弟子只是觉得不能看着石师兄死…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碰到那伤口的瞬间,感觉像被无数烧红的针扎穿了脑子…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至于什么锁住…弟子真的不清楚…”

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恐惧。

赵师叔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丹房里只剩下我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地火脉隐隐传来的低沉嗡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审问压垮时,赵师叔忽然移开了视线,目光转向那座沉寂的青铜丹炉。

“此炉,名‘九窍’,乃本门祖师遗留之物。”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虽非至宝,却内蕴一丝地火精粹,经千年蕴养,已生丹气灵性。炼制特定丹药,可增三分火候,添一分灵韵。”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青铜炉壁,动作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丹药之道,在于调和。君臣佐使,相生相克。火候多一分则焦,少一分则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进行某种点拨。我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石破天体内的妖气烙印,霸道绝伦,如同世间最烈的毒药。”赵师叔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锐利似乎收敛了几分,变得深邃难测,“若要救他,寻常药石无用。唯有一途——找到花果山传说中的‘三光神水’残迹,以其至纯至净之力,冲刷烙印,或有一线生机。”

三光神水!又是这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是赵师叔…”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嘶哑,“花果山…不是早就成了绝地死域了吗?三光神水…怎么可能还有…”

“所以,此路近乎断绝。”赵师叔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除非,有外力能强行调和那烙印的烈性,如同炼丹,寻得那一丝‘佐使’之机,暂时压制其爆发,延缓其侵蚀,为寻找那渺茫生机争取时间。”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意味深长,牢牢锁定在我身上:“那股能‘锁’住烙印核心的奇异力量…或许…就是那一丝‘佐使’之机?”

轰!

如同惊雷在脑中炸响!赵师叔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还是这个!他想利用我的因果丝线,去压制石破天体内的妖猴烙印!这简直是让我去捋虎须!那烙印里的意志有多恐怖,我比谁都清楚!每一次接触都是神魂被灼烧的剧痛!

“弟子…弟子…”我惊得连连后退,脸上血色褪尽,“弟子真的没有那种力量!就算有…弟子…弟子也根本控制不了啊!昨天…昨天差点就死了!”恐惧是真实的,拒绝也是真实的。

赵师叔看着我惊恐万状的样子,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他没有再逼问,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盒子,轻轻放在石案上。

“此乃‘蕴神丹’。”他打开玉盒,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丹房里浓重的燥热药味。盒内静静躺着三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表面流转着氤氲云纹的丹药,仅仅是逸散的药气,就让我昏沉刺痛的神魂感到一阵舒爽。“专治神魂损伤,稳固心神。”

他拿起一枚,递向我:“你神魂受震,暗伤未愈。服下它,好生调养。”

我愣住了,看着那枚流光溢彩的丹药,又看看赵师叔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丹药…不会有问题吧?

“怎么?怕我下毒?”赵师叔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弟子不敢!”我连忙接过丹药,入手温润,药香扑鼻,本能告诉我这确实是好东西。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赵师叔的面,小心地将丹药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冽甘泉般的洪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神魂深处那被妖猴意志灼伤的刺痛感和昏沉感,如同被温柔的手拂过,迅速平复、滋养。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明和舒适感涌遍全身,连额头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大半。好强的药效!

“多谢赵师叔赐药!”我真心实意地道谢,精神明显好了很多。

赵师叔微微颔首,收起玉盒。“石破天之事,宗门自有计较。你且安心养伤,莫要多想,也…莫要多言。”他最后几个字,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出去吧。”

我如蒙大赦,连忙躬身行礼,退出了压抑的炼丹房。

外堂里,王富贵已经不见了,想必是溜了。只有林峰和石破天依旧昏迷着躺在草铺上,气息微弱。我松了口气,刚想回自己的草铺躺下,眼角余光却瞥见药堂虚掩的木门外,一道水绿色的裙角一闪而逝!

柳莺莺?!她没走?一直在外面偷听?!

我心头一凛!这女人,果然贼心不死!

***

外门弟子聚居区,一处相对僻静的木屋外。

柳莺莺背靠着粗糙的木墙,胸口微微起伏,脸上交织着兴奋、贪婪和一丝后怕。刚才在药堂门口,她屏息凝神,只隐约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奇异力量”、“锁住烙印”、“三光神水”、“蕴神丹”!

虽然没听全,但足以让她心跳加速!陈念那小子身上果然有秘密!连赵师叔都对他另眼相看,还赐下了珍贵的蕴神丹!那能“锁”住连赵师叔都束手无策的妖气烙印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宝贝?!还有三光神水…传说中的神物啊!

“不行!这秘密必须挖出来!那力量,那宝贝,还有三光神水的线索…都应该是我的!”柳莺莺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她很清楚,凭她自己,很难从陈念嘴里撬出东西,尤其是赵师叔似乎也盯上了那小子。

她眼珠一转,扭着腰,快步朝着库房的方向走去。

库房里,光线昏暗,弥漫着尘土和陈年灵材混杂的古怪气味。王富贵正坐在一张油腻的桌子后面,对着账簿唉声叹气,手里还捏着半块硬饼。

“王师兄~”柳莺莺推门而入,脸上堆起甜得发腻的笑容,声音也刻意放柔。

王富贵抬头,看见是她,小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警惕和厌恶:“柳师妹?有何贵干?库房重地,没事少来!”他对这女人半点好感都欠奉。

“哎呀,王师兄别这么生分嘛!”柳莺莺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拖过一张凳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我是来跟你谈合作的!关于…陈念那小子!”

王富贵啃饼的动作一顿,眯起眼睛:“合作?什么合作?胖爷我能跟你合作什么?”

“王师兄,明人不说暗话。”柳莺莺收起假笑,正色道,“昨天塔楼前的事,你我都看见了!那小子身上有大古怪!赵师叔刚才单独叫他进去,出来时精神头都不一样了,还赐了蕴神丹!你难道就不好奇?就不想知道他那手指头冒出来的丝线是什么宝贝?不想知道赵师叔跟他说了什么?”

王富贵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嚼着饼,小眼睛里的精光却闪烁不定。显然,他动心了。

“我知道王师兄你消息灵通,在外门根基深厚。”柳莺莺继续蛊惑,“我呢,在内门李师姐那里也说得上几句话。我们联手,一个盯紧陈念那小子,一个打探内门和赵师叔那边的动静!只要挖出他的秘密,找到那宝贝,甚至…探听到三光神水的消息…”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到时候,好处我们平分!如何?”

“三光神水?”王富贵猛地抬头,小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你确定?”

“赵师叔亲口提到的!就在炼丹房里!”柳莺莺笃定道,“虽然没听清具体,但肯定跟救石破天有关!那东西的价值,不用我多说吧?”

王富贵脸上的肥肉激动得抖了抖。三光神水!传说中的先天神物!哪怕只是一点线索,也价值连城!他贪婪的本性瞬间被点燃,但多年的谨慎让他强压住激动,狐疑地看着柳莺莺:“联手?怎么个联手法?好处怎么分?”

“简单!”柳莺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负责盯紧陈念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落单的时候,想办法套话,或者…找机会‘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我负责留意内门和药堂的动静,尤其是赵师叔的动向和关于花果山、三光神水的消息!至于好处…”她伸出两根手指,“宝贝归我!三光神水的消息,我们共享!找到东西后,卖掉所得,我七你三!”

“你七我三?!”王富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胖爷我出人出力盯梢冒险,你就动动嘴皮子打听消息,就想拿七成?!做梦!”

“王师兄,话不能这么说!”柳莺莺脸色一沉,“内门的消息是那么好打听的吗?李师姐那边不用打点?风险我担的也不小!六四!你四我六!不能再少了!”

“五五!”王富贵梗着脖子,唾沫星子横飞,“要么五五!要么拉倒!胖爷我自己也能查!”

两人如同市井商贩般压低声音,脸红脖子粗地讨价还价起来。昏暗的库房里,弥漫着贪婪算计的气息。最终,在一番激烈的争执后,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同盟:柳莺莺负责内线消息(六),王富贵负责盯梢陈念(四),若真找到宝贝或三光神水,利益再具体分配。

***

药堂内。

我躺在草铺上,蕴神丹的药力在体内流转,滋养着神魂,却无法驱散心头那沉重的危机感。柳莺莺的偷听,王富贵的贪婪,赵师叔的深不可测,还有石破天体内那颗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四面楚歌。

就在这时,旁边草铺传来一声极其微弱、沙哑痛苦的呻吟。

“呃…水…水…”

是石破天!他醒了?!

我心头一紧,连忙挣扎着起身,倒了一碗旁边备着的清水,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嘴边。

石破天艰难地半睁开眼,眼神浑浊涣散,充满了极致的虚弱和痛苦。他嘴唇干裂,贪婪地啜吸着碗里的清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石师兄…慢点…”我低声说着。

一碗水下肚,石破天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一点点。他茫然地环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