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东家如何知道的?”老太爷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们东家当时打算解决他们的时候,曾修过信给赵老爷,后来差衙县老爷,也亲口对我们东家说过,赵老爷来信要求惩治铁地痞,”陈满仓规矩的回答完,心里很是好奇东家太太是怎么知道的,这些话水老太爷一定会问?
水老太爷重新捡起桌子上的荷包,摩挲了许久缓声道,“去后院吃完饭再走吧!”
陈满仓眼睛转了转,“谢老太爷,”扭头看了看跟来的两个庄民,三人脚步轻快的出了堂居。
屋里除了老太爷手无意识的碰茶碗声,再无其他的声响了。
“父亲,旁支那丫头什么意思?求我们出手帮忙,现在又因为我们要的太多了反悔了?”屋里再次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绛红的绫罗袍子上绣满了暗纹提花。
水老太爷抬起头看进来的儿子问道,“镇上的事你当初打没打招呼?派谁去打的招呼?有修书信吗?”
“这……我们水家办事还用修书信吗?凭我们的姓去跟寥俊成说,他敢不给我们办了?”中年男人语气里是完全的不屑。
水老太爷闻言抬手茶碗砸向了儿子,“你什么姓?听听你的口气,大的都凌驾在县太爷的头上了?”
中年男人被滚烫的茶水烫的乱蹦哒,砸中的肩膀估计也青了,“父亲,怎么了?是不是那水清回来说什么了?受了我们出手的好处,今儿若是她想反悔,铁地痞昨儿的下场,就是他们明天的下场,”他咬牙切齿的话语里都是怒火和睥睨。
水老太冷冷的看着他,“我年初让你去帮他们解决事情,你倒好!你去了不仅没解决事,你还打算让他们背锅死在激浪镇,你当人家是死的吗?你的目光怎得如此短浅?杀鸡取卵的事你不清楚?”
“父亲你在说什么……”
“自己看,”水老太爷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暴怒的砸向儿子。
“祖父怎么了?”屋外慌张的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也是水清第一次回来在场的一个,进来站好捡起地上的信打开翻看,越看脸色越难看不已。
“父亲,你什么时候派人去汾阳城要钱的?”
“我……我……我派人去汾阳城取钱怎么了?入冬已有两月有余,他们还没送账过来,你大伯又急需用钱走动,我让他们先支取一万两过来应急,后面分利送来直接扣一万两就是了,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中年男人色厉内荏的责问儿子。
“一万两?父亲你也敢张这个口?”后进来的年轻人嘲讽的对父亲笑起来。
“你年初的心思被人家拿住了人,那边来信问你怎么办?他们很想相信你是被诬赖的,有心想送去官府裁度,又觉得水家怎么说还有四任官在外,这点面子他们还是给了。”
“今天特地修书信来,让祖父亲自去带人回来呢!你明明答应祖父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转眼做如此蠢事?”
“拿住了人?”中年男人面上飘过慌张,眼底的慌乱也呼之欲出,躲闪的目光不敢看向老父亲,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随即梗着脖子道,“不过一介小小的打鱼人罢了!怎得他还有通天的本事不成?他说拿住了人就拿住了人?我们又怎知他不是狂讹人的?说不得他是诬赖于我呢?”
“好好好!好一个诬赖于你,”水老太爷指着儿子连连恨笑不已。
“思月,去修书信回周家人,他们拿住的几人与你父亲无关,让他们只管送官办了,祖父也想瞧瞧,是何人如此大胆,敢用我水家的名字杀人越货,”水老太爷说到最后,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水家好好的一桩供给,给这个蠢货儿子生生的搅了,如今不但钱拿不到了,反而还被人拿捏了喉咙,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儿子。
“别……父亲,您何必跟周家那穷酸计较呢?他一个穷打鱼……”他话还没说完被老父亲当场打了脸。
“你个蠢货,水家好好的一桩美事被搅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当初的事做的天衣无缝?还沾沾自喜,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无心插柳了?”
“我让你去镇上警告他们,你到好!你不但没有警告他们,你还暗中让人天天去鱼铺子捣乱,还拿钱让铁地痞整日整日的上门坐着,不给他们收鱼收鱼泡!”
“你晓得铁地痞在牢里被打的,把一切都交代干净了吗?县衙里还有铁地痞受你挑唆的供词呀蠢货!铁地痞前脚死,你后脚带庄上的人去他家干了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县老爷吃干饭的?怎么他们与铁地痞有过节,所以铁地痞家出事,就一定是周家干的?你是不是还以为周家跟你一样蠢的忘姓了?”
“你还敢恬不知耻的去周家府城支银子!居然狮子大张口要一万两?你以什么身份去的?我看我们这个水家湖是待不下你了……”
“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父亲,您老人家再给我一次机会呀父亲,我保证以后老老实实的……”
“孝敬呀!不是爹这个骨头不原谅你,是族里的老人不放过你,你知道周家以后会是什么吗?你当你做了那么多事,他们还能在激浪镇安然无恙的收鱼,你以为他们是走运呀?”
“他们是以后那位培养的钱袋子,你敢从他口袋里掏钱花,你是不是嫌弃我们水家日子过的太好了?”水老太爷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铁青。
水思月吃惊的看着他祖父,又看看他不争气父亲,“周家……”
水老太爷无力的摇摇头,“本来这个机会是我们自家的,周家最先求助写信的是我们,但是被你父亲起心思推了,然后人家才修书给了那位!时也命也!”
水思月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个父亲是水家族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祖父这个爹在,自己门里这一支,就凭他爹这些年做的愚蠢事情,早就被迁出水家湖了。
“那父亲迁出去了,他会不会?”
水老太爷闻言冷笑一声,“他要是再去那边狐假虎威,估计是想回都回不来了,他四天前派人去府城支取银子,别人昨晚警告的书信就来了,他要是再去,你觉得你父亲还能回的来吗?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去那位口袋里掏钱花?”
水孝敬张大嘴巴顿时瘫软在地,脸上多了一些彷徨的神色,他从出生就是水家嫡支一脉笑话的存在,他也曾发奋图强想好好立起来。
可是没人管的日子太清苦了!还不如一日放浪一日,去镇上带人收点地保费过的滋润,他要是被迁出水家湖了,以后镇上的那些人还听他的差遣吗?
水家湖虽然有几个官在外就任,可就是因为这几个官的存在,他们过的日益贫困不已,外人看着水家湖风光无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过的苦不堪言,每家每户月月要供钱给族里,以备外官年底打点走动花用,还要供族里念书的孩子。
人人都道宁做水家闺女,不进水家做妇人,水家湖的妇人都是养家的顶梁柱,家里夫君是不许出湖打鱼的,他们主要责任是念书,出湖打鱼会丢了读书人家的体面,家里孩子不能出湖打鱼,也是因为要念书,唯一能劳累的只有嫁进去的妇人了。
“祖父,周家既然来信了,您老人家打算怎么处理?”水思月想了想问道。
“我打算正月派你去一趟府城拜年,水清是水家湖出去的姑娘,你去给姑母家拜年是很应该的事情。”
水思月低头沉思了片刻,“明白了爷爷,我去送周家的管事走了。”
……
水家湖的风波周兴平两口子并不知道,也不晓得他们回来前,那边派人去府城支取过钱。
处理这些事情是泥鳅兄弟俩悄悄办的,家里就连周父都不晓得支取钱的事。
“三哥三嫂回来了!俺们开饭!”莲花带着围裙在门口朗声对着屋里笑道。
周父周母拄着拐杖笑呵呵的走出来看人。
水清最先跳下马车,原地在雪地里跺了好一会脚才笑道,“从小周庄刚出来就下雪了,我们带的东西又多还走不快,就这么一天的路走了两天多!”
毛鱼几个男娃子跑出来,七手八脚的从车上卸东西下来搬屋里。
周兴平下来把车钱付了,让车夫进来吃口热乎饭都没留住人。
“那边稳定了吗老三?”进屋后周父温声询问儿子。
“稳定了爹,俺们走的时候菇子出了三四批,笋子出了一批,俺还带了一车回来,俺们自己也尝个鲜,”周兴平指着搬进屋里的东西笑道。
“她奶奶这身棉袍子穿的好看威风!他爷这一身略显胖了一点,是花儿动手做的吗?”水清看周母目光紧紧的看着他们,虽然热切却没有急于说话。
“哪是俺做的呀!是俺侄女香子捎回来的,俺们每个人都有一身呢!不愧是那什么虫子吐出来棉丝做的!摸着就是软和轻巧,看着颜色花纹也值钱!”莲花撩起她老母亲的衣摆给她嫂子看。
水清低声打趣她笑道,“花儿真是长见识了!晓得什么是好东西了。”
“娘你看,三嫂一回来就取笑俺,”莲花跺脚笑向老太太告状。
周母拉着闺女的手慈祥的笑,也不参与姑嫂的话语。
“爹,娘,你们喝口热姜汤暖暖,”甜瓜送来两碗冒气的碗说道。
“你闯祸了?”水清接过碗看着小儿子问。
“你看娘,儿子就不能对你们孝顺孝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平日有这么贴心过?”自己的孩子什么样水清最清楚了。
甜瓜眼底闪过心虚,不自在的看了看他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