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迟到的文凭

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之下,全社会都洋溢着尊重知识、重视教育的浓厚氛围,各类学习班、培训班如雨后春笋纷纷涌现。身处国有企业工作的职工们,也迎来了更多职业教育与继续教育的契机。常言有道:“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那时的我,一心沉浸在独自刻苦自学的时光里,正默默筹备着报考工厂职工大学的计划。可还没等我将计划付诸实践,一个意料之外的机遇却悄然降临,就像是命运特意为我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让我得以提前达成了继续教育的目标。

有些事情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当事人用心的程度。而用心程度,既和内心的愿望休戚相关,也与自身能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键要素不容忽视,那便是善于捕捉并把握稍纵即逝的机遇。

愿望与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属于人为可控的因素,是个人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施加影响的范畴。这其中涵盖了诸多方面,比如拥有敢于突破常规思维的勇气,愿意为了目标付出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善于探寻事物背后的规律和方法,并且能够在实践过程中不断反思、总结经验,进而实现自我提升,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事在人为”。

然而,机遇却有着别样的特性,它犹如一阵飘忽不定的风,可遇而不可求,似乎带着几分天意的色彩。我们把做成事情所需要的能力,称之为知识与技巧,这需要在长期的实践中不断打磨,培养出果断决策的性格以及坚持不懈的态度。而把握机会的能力,则体现在敏锐的洞察力和卓越的见识上,这就要求我们学会以清晰透彻的视角去观察周围的事物,运用鞭辟入里的分析去理解事物的本质。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存在着一个合理权衡与取舍的问题。当某些事情在“天时地利人和”方面有所欠缺时,我们或许需要多一些审慎的思考。因为有时候,过度用心可能会导致与预期的偏差越来越大,能力越强反而可能遭受更大的损失,投入越多或许输得就会越惨痛,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天意不可违”吧。

1987年春节放假后上班第二天,技安环保处的领导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通知我当天到工厂教育处去开会。原来,当时的CQ市职工大学,面向大型国有企业开设了一门新的学科“安全工程”,并给建设厂分配了一个全脱产三年的学习名额,属于学历教育性质,条件是必须通过全国成人高考,凭本事于5月份在国家考场上一锤定音。工厂领导把文件签批给了技安环保处,处里决定推荐我去报考,算是对我几年来努力工作和坚持学习的一个肯定。

当处长把有工厂各级领导签字“同意”的CQ市职工大学招收学员的红头文件,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猛然意识到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兴奋不已的我暗下决心: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把握住这个机会。

话虽这么说,我也非常清楚我所面临着的巨大困难。从工厂教育处专题会议的内容来看,主要是时间太紧,3个月后要上考场见分哓,这点时间怎么可能把所有的考试科目都复习一遍。处长听了我的汇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软中带硬地表态说:支持你报考。但只能用业余时间复习,不能请假,也不能影响工作。不过,备考复习期间可以不安排加班。这就决定了我不能以常规方法进行复习。这样一来,这个机会又显得十分渺茫。

我又想起了知青时期参加的那次全国高考,那番失败的过往留下的刺激太深了,这个阴影的笼罩下,我不免有点抓瞎。

父亲见我茫然不知所措,便为我指点迷津道。他说《道德经》里有一句话“大道至简”,说的是人要学会简单,保持单纯,返朴归真,顺应自然。这是老子教人修道的方法。朱熹也说过:“为学之道至简至易,但患不知其方。”

如此高深莫测的哲理,我理解能力有限,依旧一脸茫然。父亲便解释说:抛开哲学的理念从现实来看,人生往往为琐碎往复所耗尽,所以必须简洁!简洁!!简洁!!!这是生活的真谛,这是学习的真谛,也是他自己典型的行事风格。父亲提醒我遵循朱熹教导的“患不知其方”:一是在学习方法上千万不要“死读书”,要因人而异,找到规律就事半功倍。因为学科知识都是相互渗透、相互补充的,只要把握了内在联系,将所学知识融会贯通,就能运用自如;二是聪明的人不是具有全部知识的人,而是掌握有用知识的人。复习不仅是积累知识,更重要的是掌握正确的方法。

父亲的话让我醍醐灌顶,给了我力量,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起了当兵打仗时在越南战场的那段经历: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如今这点困难也算困难吗?想到这里,我顿时信心倍增:豁出去了,成败在此一举。于是我到新华书店买来一摞成人高考所需的各个科目复习书籍,一共20多本。但我并没有马上打开书本复习,而是又在新华书店挑选了一本介绍学习方法的书籍,用3天的时间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初步了解了应考的基本知识和实用方法,并结合实际情况制定了一个系统的复习计划。又把每日作息表贴在墙壁上,开始了又一次为改变命运而进行的全力冲刺。

这一次复习备考与知青时期的那一次有相似之处,就是时间都很紧;不同之处是,我已经过部队的熔炼和工厂的磨砺,远比那时的我成熟干练。在那段时间里,每天我只有正常上班工作和下班自学复习两项内容。具体来说,每天清晨被闹钟叫醒,白天上班兢兢业业地干好本职工作;下了班(节假日则是全天)只干一件事,就是全副身心投入到复习之中。就连上下班的路上,我都见缝插针的用来背书。晚上看书、做习题到深夜,每天只睡3、4个小时,完全进入了痴狂状态。

也有实在太疲倦了撑不住的时候,我就先做几个深呼吸调定气息,再洗把冷水脸刺激一下麻痹的神经,赶走了瞌睡后又继续拿起书本复习。那时我本来就瘦,几个月下来,就更瘦了。

多亏了我一直以来坚持自学,有比较牢固的基础,学习能力还算可以,学习方法也算得当。我抓住重点,提高效率,既没有耽误工作,又完成了复习计划,把知青时期那次高考吃过的苦又吃了一遍,咬牙扛了下来了。

1987年5月,我参加了全国成人高考。老天是公平的,我寒窗苦读3个月的艰辛付出终于有了回报,高考成绩很幸运地达到了我报考的CQ市职工大学的录取线。我在志在必得的信念支撑下,总算没有重蹈知青那次高考失利的覆辙,这个成功使我在学习上所吃的所有的苦,都变得不值一提。

7月5日,我得偿所愿,收到了望眼欲穿的CQ市职工大学录取通知书,专业是安全工程,学制三年,脱产学习。我手持文件和通知,找工厂的各级领导签了字。8月,又到教育处,财务处,人劳处按程序办理了工厂内部的相应手续。自然,为感谢单位领导和同事们的帮助支持,请同事们吃一顿火锅那是免不了的。

8月29日,我到位于两路口CQ市人民文化宫内的职工大学校本部报了到。继续教育学生与高考录取的学生气势不大一样,高考学生由于连续攻读,被压抑了很多年,一旦考上了大学,就跟出笼的鸟儿,立即欢天喜地的释放自由的天性;成人高校的学生大都是回炉重新学习,都很珍惜难得的机会,自律性很强。

我这个迟来的大学生,就这样正式开始了三年的脱产学习生活。每天早出晚归,乘公交车到学校上课,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一份套餐,晚上放学回家后,常常做作业到深夜。虽然往来奔波十分辛苦,但我的学习也十分认真、十分刻苦。

CQ市职工大学是CQ市总工会举办,经国家教育部批准的成人高校。职工大学设在文化宫的教室不够用,第一学年,学校在上清寺重庆人民小学租的教室上课;第二学年,在江北华新街的重庆化工职大租的教室上课,第三学年在临江门江边的一所职业学校租的教室上课。

成人教育有一个特点,就是学校绝大多数学生是来自各行各业的在职人员,不但有企业的,也有政府公务员;不但有重庆城区和郊县的,也有来自四川各地的。我在班上算老大哥之列,年龄排在全班第二。与年轻的同学相比,我的底子薄,住家离学校也远,乘车不便,每天往返交通就要两三个小时,学习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尤其是第一年的学习相当吃力。

在外人看来,我的功课要跟上进度都是很难的事情。但我十分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拿出在部队当兵时那种倔强的干劲,发挥自己比年轻同学阅历丰富的特长,研究运用了阅读技巧和快速书写的方法,有效地提高了学习效率。每天上课前要预习,课堂上认真听讲,记笔记,力争在课堂上就要听懂。对冥思苦想仍不得要领的地方,我就虚心请教老师、同学。放学后尽量合理规划时间,取消了娱乐时间,减少了睡眠时间,基本放弃了星期天和节假日。回家忙完家务后,在夜深人静的书桌旁一遍一遍地看书,认真归纳整理笔记,力求弄懂来龙去脉。作业中遇到难题,就看参考书,一遍一遍地反复演算。多少个寒夜煎熬伴孤灯,多少个盛夏无眠汗如雨,那完全是一个战胜自我的拚搏过程。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老师同学的帮助下,经过自己的刻苦努力,不耻下问,虚心好学,总算渐渐跟上了进度,各科的考试均顺利通过。

学习生活过得很快,1990年1月课堂学习结束。2月20日,经学校安排,我和另一个同学到重庆钢铁集团毕业实习。我实习的科目是探索溶解乙炔气这个甲级防火、甲级防爆行业事故发生的本质原因和预防途径。

重钢溶解乙炔气厂地处大渡口偏僻的乡村,我每天早晨从扬家坪乘公交车到大渡口新山村去乘重钢的交通车,中午在厂里吃工作餐。下午下班后,再乘重钢的交通车到新山村,再转公交车回家。

1个多月溶解乙炔气厂实习期间,我到主要岗位参加劳动,与工人师傅一起操作。工厂的领导、技术人员、安全管理人员和操作工人给予了我们热情的支持和大力协助,详细回答我的问题,提供了大量的图表、资料,使我很快熟悉了生产工艺和操作流程,掌握第一手资料。我又到重钢技安环保处收集了溶解乙炔气的生产、设备、安全管理、工人培训、历史上的事故统计等情况,顺利完成了预定的计划。

4月开始撰写毕业论文。在参考了国内外溶解乙炔事故案例的基础上,我运用系统安全工程的原理和方法,作出了溶解乙炔气厂最常见的火灾事故“事故树”,结合系统安全分析的结论及危险性评价的结果,制定出溶解乙炔气厂预防事故的对策表。并于6月通过了学校的论文答辩。

七月初,学校举办了一场简约却不失热闹氛围的毕业典礼。在这个充满意义的时刻,我有幸荣获了中共CQ市总工会机关委员会颁发的“1989-1990年度先进共产党员”奖状,算是对我过往努力的一份珍贵认可。毕业典礼结束后,全班同学一同聚餐,大家欢声笑语,回忆着三年来的点点滴滴。聚餐过后,我们还组织了一场温馨的晚会。那晚,大家尽情歌唱、舞蹈,现场满是温暖与不舍,而那也成为了又一个令人难忘的不眠之夜。

7月15日,三年的成人教育学习之旅圆满落下帷幕,我终于拿到了大学专科学历证书。这本证书虽然来得稍晚一些,但其中饱含着我无数个日夜的辛勤付出,那些旁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只有自己最清楚。不过,当我手捧这份来之不易的文凭时,心中满是感慨,所有的辛苦都化作了此刻的欣慰。因为我深知,它不仅是一段学习生涯的见证,更为我未来的职业生涯和个人发展稳稳地奠定了基石,让我有了更坚定的前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