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破庙事发

王氏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那夜丈夫和李洛回来时,衣衫上沾着血迹,浑身烟火气,她虽没多问,心里却已猜到了七八分。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里屋奔去。

其实李洛在厢房里早已听得真切。他虽早先就布下了后手,按理说此时应当已经见效。

但转念一想,这终究是关乎人命的大事,若真被衙役拿了去,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难道真要...”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摸向腰间。杀官造反?落草为寇?或是连夜逃往扬州?这几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李洛眉头一皱,还要上一层保险,两步冲到院中,一把拽住还在喘气的王宪:“且慢!其他人可都藏妥了?衙役是得了实证来拿人,还是例行查访?人现在到哪了?”

王宪扶着膝盖直喘粗气:“都、都躲进地窖了...是县衙的武捕头带着人,刚过村口...”

他抹了把汗,“听说是有人递了状子,指名道姓要查那晚的事...”

“人到大爷那里了,似乎是在询问,应该是没确定,想来大爷也能猜到,应该会帮忙遮掩一二”他又补充道。

李洛闻言,紧绷的肩背稍稍松了几分,如果要入这一局,一定要见到本县知县,若是见不到事可就麻烦了。

拜帖应该早就到了,这几日李洛也没闲着,打听过县里的知县。

这知县施文斌生得副文弱书生模样。当年进士及第后外放至此,初来乍到便被本地几个乡绅联手架空,成了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县令。

此人倒也有趣,既不贪赃枉法,也不勤政爱民,李洛觉得这人心中未必没有气,这拜帖说不得就能把他的气给勾出来。

李洛虽已拿定主意,心头却仍似压了块大石,这种将生死系于他人一念之间的滋味,着实令人坐立难安。

正焦躁间,张有德才慢吞吞地从里屋踱出,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长好,若是叫衙役瞧见,无异于自认那夜之事与他有关。

张有德面色沉静如古井,只微微摇头道:“逃?能逃往何处?官府的黄册上白纸黑字记着丁口数目,少了我们几个,那些差役岂是睁眼瞎?”

“纵使我们几个腿脚快的能逃,村里这些老弱妇孺又当如何?”

王宪闻言,脸色顿时灰败下来。他攥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是啊,他们这些壮年汉子或许能逃出生天,可各人家中老母幼子又当如何?

一旦成了官府通缉的逃犯,只怕连累得亲眷都要遭殃。

“当初动手时,大伙儿心里都清楚。“王宪嗓音沙哑,“无论如何也是杀人,官府可能会找来。只是没想到...”

他狠狠踢了脚地上的土块,“谁晓得那些狗贼和县衙有什么勾当!”

李洛突然浑身一颤,如遭雷击。是了,大火能焚尽衣衫血肉,可那些深入骨头的刀伤呢?那些嵌在尸体里的箭簇呢?他抬手就想给自己一记耳光——怎么早没想到这茬!

紧接着就眉头紧锁,心中疑云密布。按理说人死如灯灭,他们何苦为了几个死人这般穷追不舍?

除非......那些尸体上还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想到这里,他后背陡然沁出一层冷汗。

是了,当日只顾着毁尸灭迹,却没细想那些人随身带着的文书信物。若其中真有什么牵连官府的把柄......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李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丝毫不后悔手刃那些贼人,只恨当时没能做得更干净利落。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这场危机。

张有德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李洛脸上,“你年纪小,自然是不会被怀疑的,我这一去...家里老小便托付给你了。”

说罢又转向王宪,声音沙哑却坚定:“去把躲着的弟兄们都叫回来。这事...俺一人担了。”

见王宪要争辩,他摆摆手,“寻常人认下这等大案他们不信,可俺这个在军中混过的老卒...够分量。”

李洛急声道:“叔,您信我不?”

张有德先是一怔,随即咧嘴笑了:“傻小子,俺要是不信你,还能把一家老小托付给你?”他粗糙的大手重重拍了拍李洛的肩,“要搁在军中那会儿,咱们就是能互相挡刀子的袍泽!”

李洛心头一热,鼻尖发酸,却强自按捺住情绪:“是我疏忽了,早该想到他们会从破庙查起......竟忘了嘱咐大伙儿把手尾清理干净。”

张有德笑的更开心了,嘴都咧开了“怕个球!砍都砍了,俺从来杀人都是光知道割首级的,哪知道那么些门道,怨不得你。”

李洛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声音也变得更加平稳:“叔,现在衙门还没证据,若是能不认,你便先不认。”

他目光转向院外”而且我有个脱身的法子,但需要乡亲们帮衬。”

他的语速加快:“必须让足够多的乡亲跟着去县衙,而且一定要在公堂之上,能见到县令的面......”

张有德刚要开口,王宪已经急不可耐地插话:“要多少人?你说个数!”他攥紧了拳头,眼睛死死盯着李洛,“就是把全村老少都叫上,我也给你喊来!”

李洛斩钉截铁地回道:“越多越好!”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要聚起足够多的乡亲,官府必不敢当众用强。只要争取到时间,他有办法周旋。

“王叔,劳您先去知会那晚在场的叔伯。”李洛语速飞快,却字字清晰,“烦请他们分头去通知村里各家,就说——“他略一沉吟,“就说县衙要查案,请乡亲们一同去作个见证。”

说完李洛就又转向众人,望着心有戚戚的几人赶紧安慰,朝廷自由法度,这样的事情就算进了衙门,也不过是例行问话罢了。

众人默默无语,王氏不住地用袖口抹泪,二妞紧紧搂着母亲的肩膀,轻声劝道:“娘别怕,李大哥说了没事的...”声音却也有些发颤。

张有德突然重重咳嗽一声,打破沉默:“都愣着作甚?该收拾的收拾,该安排的安排!”他瞪着眼睛,“老子见着倭寇都不怵,还怕见个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