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小时，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赶来，额角挂着细汗，正是物业经理陈峰。
他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连声道歉：
“抱歉抱歉，陆老板久等了！我是陈峰，负责这里的物业和租赁。来来来，这边请，我们到会客室谈。”
两人走进旁边一间狭小的会客厅，刚才的服务台女孩端着两杯茶水进来，轻轻放下。
陈峰从腋下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销控单，热情地铺在桌上：
“陆老板，您需要多大的办公室？我们这从几十平到上千平都有，选择很丰富！”
“两三百平左右。”陆言目光扫过销控单。
“哎呀，这个面积很合适！”陈峰立刻指着单子详细介绍起来，
“您看，不同楼层、不同朝向，价格稍有浮动，整体在20到23块一平不等，绝对物超所值！现在签，还有优惠……”
陆言打断他，“那就麻烦陈经理带我去看看。”
“应该的，应该的！”陈峰连忙起身。
陈峰带着陆言逐层参观了几处面积接近的闲置办公室。
可惜，这些地方都是毛坯状态。
陈峰卖力地介绍着毛坯房的“可塑性强”、“成本低”等优点，但陆言只是沉默地看着。
再次来到12楼“长生源”公司门口，看着那紧闭的玻璃门和封条。
陆言不再绕弯子，指着公司直接问道：“陈经理，这间公司，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路上，陈峰已经意识到陆言对毛坯房不感兴趣，察觉到他对这间办公室的关注。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换上一种“推心置腹”的表情，叹了口气：
“唉，陆老板，不瞒您说，这家公司啊……跑路了！老板欠了一屁股债，东西能搬的都搬空了，就剩个烂摊子。这合同嘛……有点麻烦……”
他搓着手，一副为难的样子。
“具体什么麻烦？”陆言追问。
陈峰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
“您要是实在看中这里，也不是完全不行……我来想办法周旋！不过呢，咱们得按现在的市场价重新签合同，押金也得重新交。”
陆言眉头微蹙：“原租约应该没到期吧？他们交的押金呢？如果我接手，原租约的剩余权益怎么算？”
“哎呀！”陈峰摆摆手，打着哈哈，“那些都是烂账，你别管了，我来解决……保证给您处理得妥妥帖帖，干干净净！”
陆言看着陈峰“真诚”的眼睛，【谎言】和【贪婪】如同实质般直透心底。
他不动声色，最后看了一眼贴着封贴的玻璃门，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陆老板？陆老板您等等……”陈峰连忙跟上。
电梯下到10层，“叮”一声停了下来。
门缓缓打开，一个20多岁的漂亮女孩走了进来，穿着白色短袖衬衫、扎着长马尾，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她拿着简历，失落地走进电梯，眼神飞快的略过两人，随即低下头，转过身体靠前站好。
陆言眼神眯了眯，是熟悉的马尾。
电梯门关上。
陈峰见陆言沉默，以为他在考虑，立刻抓住机会，身体又凑近了些，语气充满了“掏心窝子”的真诚：
“陆老板，您考虑得怎么样？如果您诚心想租，价格好商量！我可以给您申请个内部特惠价！
至于‘长生源’那堆烂账，您放一百个心，我来搞定！保证不会对您和您的公司产生一丁点儿影响！干干净净，拎包入驻！”
“不急，”陆言笑了笑，“我再考虑考虑。”
陈峰脸上的热情瞬间僵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态度也冷淡下来。
电梯在沉默中缓缓下降，只有机械运行的嗡嗡声。
回到大厅，陆言对跟在身后的陈峰点点头，语气依旧平淡：“麻烦陈经理了，我回去考虑考虑，有消息再联系你。”
“好好好，随时恭候陆老板电话！”陈峰堆着笑，目送陆言朝旋转门走去。
“呸！”陈峰对着陆言消失的方向轻啐一声，脸色冷了下来，眼神阴鸷，“装模作样，消遣老子来了！”
他憋着一肚子火，转身走到服务台前。
“小芸！”他敲了敲台面，语气严厉，“以后给我涨点眼力见！了解清楚客户情况，确定有真实意向再给我打电话！
别什么阿猫阿狗都往我这儿领，浪费老子时间。”
说完，他不等张芸解释，头也不回的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陆言刚出门没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脆又带着点急促的女声：
“陆老板！陆老板！请等一下！您等一下……”
陆言回头，只见刚才电梯里那个漂亮女孩正小跑着追出来，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几缕碎发被汗水贴在额角。
她跑到陆言面前，微微喘着气，清澈的眼睛直视着他，快速说道：
“陆老板，您是真心想租‘长生源’那间办公室吗？关于那间办公室……我有办法。”
“哦？”陆言好奇的看向女孩。
林薇没有绕弯子：“‘长生源’公司的租约还有六个月到期，押金两万块在物业押着，现在的租赁权益归一个叫赵德昌的老板。”
陆言眼睛一亮，探寻的看向女孩，等待下文。
“赵老板并不需要这间办公室，每个月还要往里贴钱交水电物业，不交，押金就泡汤了。您直接找他谈，跟比物业谈划算的多。”
陆言看向女孩的眼神满是惊奇和欣赏，这女孩不仅胆大，还有如此敏锐的信息获取能力和商业嗅觉。
仅凭电梯里的寥寥几句，就敢抓住机会果断尝试。
“好，”陆言当机立断，“走，咱们去那谈。”
他直接朝一楼商场的肯德基走去。
林薇略一迟疑，随即抿了抿唇，坚定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九十年代中期的肯德基，窗明几净，冷气充足，与门外蒸腾的暑热恍若两个世界。
两人在临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能看到外面行色匆匆的人流。
陆言语气温和：“马上十二点了，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我们边吃边聊正事。”
“这……”林薇有些犹豫，这地方对她来说，有些奢侈。
95年，肯德基是“轻奢级”消费场所，一份原味鸡8元，一个汉堡12元，而当时的城镇职工月均工资才500元。
看出林薇的窘迫，陆言起身走向前台，点了个双人套餐。
不一会儿，他端着两个餐盘回来，吮指原味鸡、香辣鸡腿堡、土豆泥……
陆言自己兜里虽然揣着五百块，实则背负着不小的压力。
此刻的“奢侈”，是他深思熟虑的投资——眼前这个胆大心细、信息灵通的女孩，正是他目前急需的。
两人开始用餐，气氛也松弛下来。
林薇一边小口吃着汉堡，一边详细解释起她所知道的情况。
原来赵德昌和物业的陈峰闹得极僵。赵老板一心想要物业退还剩余六个月的租金和那两万块押金，物业却咬死了不退。双方在街道办调解了好几次，吵得不可开交。
林薇有一次去街道办办事，碰巧目睹了全程，那个陈峰经理当时就拍着桌子叫嚣：“按合同！拖欠两个月物业水电费就算违约，押金一分不退！”那副嘴脸，她印象深刻。
陆言眼神越来越亮，原来如此！陈峰这是想两头吃。
他放下手中的鸡块，用餐巾纸擦了擦手，目光炯炯地看向林薇，语气郑重而充满诚意：
“林薇，”他第一次正式叫她的名字，“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的公司，职位是‘总经理助理’。”
他清晰地描绘着蓝图，“你的工作，就是帮我搜集关键信息、分析潜在风险、协调各方关系，初期可能还要兼管行政财务。”
他顿了顿，接着画饼：
“工资待遇我们好商量，绝对远高于你找普通文员的水平。最重要的是，我们一起打拼，公司做起来，我绝不会亏待你！”
林薇完全愣住了，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这“总经理特别助理”的头衔，与她之前苦苦寻找的“打字员”、“资料员”岗位天差地别！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基于她个人能力的尊重和价值认可。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她强压下翻腾的激动，努力保持着冷静和谨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总……您的公司，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
“工资……大概是多少？”
陆言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反馈，直接许诺：
“正经生意，合法合规！我们的办公室……就眼前这间，搞定赵老板就行！”
“工资……暂定每月1200元，”他报出一个在当时极具冲击力的数字。
“试用期三个月，期满后根据表现再涨。”
1200元！林薇的心猛地一跳，这几乎是普通工人工资的两倍多！足以支撑母亲的药费，缓解家中的燃眉之急。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眼神明亮如星，语气坚定无比：
“陆总！我……我跟您干！这活，我接了！”
陆言心中一定。
“好！林助理，”
他面露笑容，眼中闪烁着开拓者的锐气。
“现在，你的第一项工作，陪我去会会那位赵老板，拿下属于我们的办公室！”
“嗯！”林薇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斗志昂扬的灿烂笑容。